唐婉有這個心,能夠這樣做她很欣慰,但是她卻不認為這就是唐婉該做的,她笑著道:“你現在正是貪睡的時候,可以多睡一會,俗語說得好,吃人參不如睡五更,睡眠足了,比什麽都好。”
“娘,做媳婦的本來就該侍候您。”李夫人這樣說,唐婉心裡很舒坦,也很開心,但是她卻不敢大咧咧的應是,而是規規矩矩的回話。
“沒有什麽應該不應該的”李夫人笑笑,接過帕子擦了臉,看著有些無措的唐婉,道:“我剛進門的時候你的太婆婆,我的婆婆就是這樣對我的,她從來沒有讓我在身邊立規矩,說日子過好了最重要,規矩什麽的都不重要。我不知道別人家的婆婆是怎麽對兒媳婦的,我只會照你太婆婆當年對我那般對你。她是個最好的婆婆,學著她總是沒錯的。”
說到婆婆的時候,李夫人的臉上有些黯然,歎了一口氣,道:“你太婆婆要是還在的話,一定會很喜歡你。”
唐婉從來沒有聽李夫人提過太婆婆,隻隱約記得,那位太婆婆在靖康之難的時候殉國,當時趙士程還在繈褓之中,對她沒有任何印象,自然也不會和她提起。
“娘和太婆婆一定相處得很好吧”看著李夫人因為懷念而顯得有些黯然的神色,唐婉隻想到這麽一句話,她也曾聽父母說過靖康之難,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場浩劫,不管是對皇室,宗室和百官還是對普通的老百姓而言都是最痛苦的記憶,唐婉的祖父祖母也是在那一場浩劫中喪生的,唐閎每每提起都是灑淚滿襟。
“是啊”李夫人回憶的道:“你太婆婆和我娘原本是閨中密友,我算是她看著長大的,所以我當初嫁過去的時候,心裡滿滿的都是對未來的幸福憧憬,一點擔心忐忑都沒有。我嫁到趙家的時候才十六歲,一般人家的話都恨不得馬上抱孫子。可是你太婆婆卻說我年紀小了點,生孩子會受太多的罪,一直讓我緩緩。我生子規的時候不順利,是你太婆婆握著我的手給我鼓勁,陪著我熬了下來……我現在都還記得你太婆婆的音容笑貌”
“有這樣的太婆婆,是娘的福氣,也是惠仙的福氣。”唐婉的這句話發自肺腑,想也知道,那位早逝的太婆婆對李夫人的影響很大,起碼讓她覺得當婆婆的應該好好對兒媳婦。
“可不是”李夫人笑了起來,然後看著唐婉道:“你太婆婆當年可是開封府有名的才女,她的詩作在才女之間流傳頗廣,她的畫也堪稱一絕。家裡還存著幾幅她的得意之作,等哪天有時間我們拿出來好好的欣賞。”
“是”唐婉點點頭,這些話她上一世從來就沒有李夫人說過,或許是因為她嫁進門的時候並不情願,李夫人知道她心不在,也就和他保持了距離。不過就算是那樣,李夫人也只是對她冷淡而已,從來就沒有刁難過她。
而這一世,唐婉想要努力的做一個李夫人眼中的好媳婦,她想要和趙士程好好的過日子,自然想和李夫人相處好了,免得讓趙士程在兩個女人中間左右難做人。而現在,還不等她努力的表現,李夫人就釋出了最大的善意,這讓唐婉頗有些意外,但仔細一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如果李夫人不是這麽通情達理的話,趙士程再喜歡自己,李夫人不松口,他們也注定只能錯過。
“我記得曾經看過惠仙的一首詩曰,歌聲飛落畫梁塵,舞罷香風卷繡茵。更欲縷成機上恨,尊前忽有斷腸人。”李夫人順口念了一首唐婉以前流傳出來的詩作,然後笑著道:“當時看了這首詩,我記在感概,說能寫出這般好詩的女子不知道有多麽的冰雪聰穎,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夠讓這般才女當我的兒媳婦。惠仙,我可是在等著你的新作出現哦”
“娘,惠仙說過不再碰詩詞歌賦。”唐婉輕輕的搖頭,遇上李夫人詫異的眼神,道:“琴棋書畫詩酒花原本是惠仙生活的重心,但是經歷過那麽多的事情,惠仙已然明白,柴米油鹽醬醋茶才是生活中最要緊的事情。與其講時間浪費在那些風花雪月之上,還不如踏踏實實的幫著娘管理家務。”
“惠仙是受的打擊太大,所以從一個極端到了另一個極端吧”唐婉這麽一說,李夫人也就明白了原因,她輕輕地搖搖頭,道:“惠仙,你是個聰穎剔透的女子,你應該明白,女子無才不美的道理。沒有才華,再美的皮相也不過是個木美人。更何況,不管多美的容顏都有老去的一天,而才華卻只會隨著時間的沉積,越來越深厚,真正有才華的女子能像陳釀一般,愈久愈香,擁有自己獨一無二的魅力,也才能活得更精彩。”
唐婉有些發愣的看著李夫人,重生之後她一直在否定自己,一直都覺得讓自己上輩子獲得那般悲憫的罪魁禍首除了遇人不淑以外,就是自己沉浸在琴棋書畫中無法自拔,唐夫人最看不慣不也就是這一點嗎?怎麽到了李夫人這裡就完全變樣了呢?
“誠然,柴米油鹽才是生活,但是完全只有柴米油鹽的生活卻只能說是一場災難……唔,我這樣說似乎有些偏頗了,應該說如果在我們這樣的人家,生活中只有柴米油鹽是一場災難。”李夫人看著唐婉發愣的表情,笑著道:“你想想,子規要鬧著為你畫眉,你卻想著該拿米下鍋,子規拉著你賞花,你卻想著養那些花要花多少銀子,月下吟詩作對,你卻想著明天還要早起管事……一次兩次倒也罷了,每次都這樣的話,子規定然會心冷,時間一長,夫妻之間的感情就會冷淡下來。惠仙,舉案齊眉是一種生活,相敬如賓也是一種生活,但是我最想看到的卻是琴瑟和鳴。”
“您不擔心我那樣的話會影響子規上進嗎?”。唐婉看著李夫人,李夫人所說的畫眉賞花品秋月,是她曾經最向往的生活,而現在卻是她最遙遠的夢。她原以為自己已經忘了,但是李夫人這樣說的時候,她的心卻怦然響動,她知道,她其實一直都沒有忘記,只是將它深深的埋在了心底,然後拚命的告訴自己,那些都是錯的,要是自己不將它拋卻的話,自己將會重蹈上輩子的悲劇。但是,現在,李夫人卻告訴自己,自己現在的想法是錯的,以前的才是對的。
“上進?像我們這樣的人家,還需要子規怎麽上進嗎?難道還要他去考狀元嗎?”。李夫人失笑,道:“子規是宗室子弟,不養成驕橫跋扈的性子,不出去惹是生非,我便已經滿意了,更何況他現在謙和有禮,詩書也很過得去,我還有何所求?我現在啊,只希望你們小兩口恩恩愛愛,和和睦睦的過日子,別的就無所謂了。當然,你們要是能夠讓我早點抱孫子,那麽就更美滿了”
她真是糊塗了,怎麽能拿子規和陸遊相提並論呢?這兩個人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啊唐婉很想拍拍自己的頭,卻又不好意思。
“可是,我也想為娘分擔一些庶務……”唐婉的話沒有完全說完,那是因為她忽然覺得這話不是很妥當,胡夫人曾經說過,並不是每一個婆婆都希望兒媳婦能乾,能為她分擔家事的,有的婆婆喜好掌管家中大權,並不願意見到媳婦“奪權”的行為。
“我知道這一年多來你一直跟著親家母學管家,怎麽,等不及讓我看看你這一年多的成績了嗎?”。看出唐婉的懊惱,李夫人笑著說了一句玩笑話,然後道:“惠仙既然有心幫我,倒也好這樣吧,你回去之後把你身邊得力的丫鬟和婆子挑一兩個出來,到時候我看看讓她們接管什麽事情就好。”
唐婉不解,為什麽說讓她幫忙卻要她挑兩個得力的人出來?
“我們家和別人家不大一樣,家中人少,我平常也很懶散,並不是每天都要過問家務事的。”李夫人看著唐婉,她知道有些人家的女主人事無巨細都要過問,但是趙家卻不是這樣的,她笑著道:“再加上家中的管事婆子不少,我平時也就是月初月中吩咐一下,讓她們各司其職就好。你願意為我分擔的話,就找兩個用得慣的丫鬟婆子,讓她們出來管事, 你也和我一樣,在月初月中的時候看看她們做的怎麽樣就好,沒有必要把自己拴在家務事上。”
這麽簡單?唐婉很驚訝,看來管家的事情還真是各有各的方式,象李夫人這般管家的話,自己的空閑時間真的就多了起來,或許自己真的可以放松一下,不用整天被柴米油鹽包圍。
“我看這樣吧惠仙你先挑一個合適的人出來管針線上的事情,我讓她們準備交接。”李夫人也是說做就做的人,既然今天提起這個事情,就做決定好了。
“娘,我才進門,這些事情慢慢來”唐婉嚇一跳,不是她怯場,而是覺得自己剛進門就搶著管事,似乎不太好。
“就是你剛進門,娘才想讓你管事”李夫人話裡有話的道:“這世上啊,根紅頂白的人是最多,你一進門就能管事,那些習慣看風向的管事婆子對你也就多了幾分恭敬,你也更能融入這個家。”
這話說的很值得推敲啊唐婉看著李夫人,心裡在猜測是趙士程對她說了什麽,還是她自己察覺了什麽,想要借這個機會給自己造勢,但是不管是哪種,唐婉心裡都只有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