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陸遊臉頰上的青紫色,和嘴角不自然的抽搐,唐婉禁不住在想,馮家的那些個小郎君在打人的時候,是專門讓他的臉上招呼呢還是不是?希望不是,要不然的話光是臉上的這麽幾拳,未免也太輕了些!
一旁的趙士程似乎能夠感受到唐婉心裡的想法一樣,等陸遊落座之後,關切的道:“務觀,你的臉這是……”
“別提了!”雖然陸遊也知道,自己被打的事情可能已經傳遍了山陰的每一個角落,可是面對唐婉他還是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不願意再提那件事情,而是苦笑一聲,希望淡淡的一句話帶過。
可是趙士程又怎麽會如了他的願呢?他想都不想就義憤填膺的道:“是馮家那些小郎君做的嗎?他們也真是太過分了!”
可不是太過分了嗎!趙士程的話很是的陸遊的心,在他看來,馮宛若早產都是她自作孽,如果她好好的待產,不要挺著一個大肚子到處跑,還一副潑婦狀的撲過去找自己的麻煩的話,根本就不會有那樣的悲劇發生。自己都還沒有怪她害了陸家的骨肉,他們馮家就衝上門來興師問罪,還不分青紅皂白的把自己打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豈是過分能夠形容的。
可是,除了母親之外,再沒有一個人覺得他是無辜的,就連父親陸宰也把他臭罵一頓,說他為人夫卻沒有為人夫的自覺,這頓打是自找的……趙士程的話讓他忽然有了一種遇上了知己的感覺,他看著趙士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子規也不用為我鳴不平·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也怪我和母親識人不清,不知道馮家是些不講理的。”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居然還覺得錯在別人,自己不過是無辜的受害者?唐婉心裡冷冷的一嗤,忽然覺得這對母子還真是像了個十足·可是她臉上卻帶了笑容,輕聲道:“陸大官人不要誤解,子規的意思是打人不打臉,馮家的那些小郎君再怎麽憤怒,再怎麽想打你一頓為馮宛若這個姑姑出氣,也不該往臉上招呼啊!往身上打多好,不但給你留了些臉面,也不會讓你用臉上的傷去博人同情!”
這話說的真······趙士程咬著舌尖,才沒有讓自己笑出來·而陸遊則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唐婉,似乎不相信唐婉居然會說那樣的話。
“惠仙,你變了!”陸遊心頭有千頭萬緒,但是到最後只是感歎的說了這麽一句。
“我知道!”唐婉坦然的點點頭,道:“人總是隨著身份的變化而變化的·不是嗎?我現在是子規的妻子,是趙家的少夫人,自然和以前不一樣了!陸大官人,你的稱呼是不是也該變一變了?我很厭惡你那樣稱呼我,你也沒有資格那樣稱呼我!”
“你恨我,對吧?”陸遊苦澀地看著唐婉,帶著深深的自責和悲切,又帶了些自以為是的寬容·道:“我不怨你!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沒有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抵擋住來自母親的責任,寫了休書給你……”
說起話來還是那麽的自以為是,不管別人想不想聽,不管那些話說出來是不是會給別人造成麻煩,不管旁邊還有什麽人······看著陸遊自以為寬容和真誠的在那裡訴說的樣子,唐婉心中真是半點感動都無,有的只是深深的怨恨——上一世也是這樣,他只顧著抒發自己心頭的感受,在留院的牆上寫了那首似乎情深意重的詞,卻沒有想到會給自己,給子規帶來怎樣的麻煩。
不,或許他想到了,而他寫那首詞並不是因為對自己有深深的情意和歉意,而是不希望自己忘記他和子規幸福的生活。要不然他就算做不到大度的說一聲祝福,也應該默默地離開,不打擾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將自己未愈合的傷疤拿出來給世人看…···
“說到休書······”唐婉略微拔高了聲調,將陸遊的聲音打斷並壓了下去,她冷冷的道:“我覺得我欠陸大官人一句謝謝,今天剛好有機會,我正好可以把這句早該說的道謝奉上。”
“道謝?”陸遊怔了怔,不明白唐婉說這樣的話是什麽意思。
“對!”唐婉肯定的點頭,看了一旁含笑看著她,一點不虞之色都沒有的趙士程,沒有避諱的握住趙士程的手,讓他的大手包容住她的,然後轉向明顯有些不自在的陸遊,朗聲道:“謝謝你讓我認識了規,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和子規或許到現在都還是陌路人,不艚走到一起!也謝謝你休了我,讓我脫離了那個對我來說猶如地獄一般的陸家,讓我有機會從新開始。現在,我和子規過得很幸福,而以後,我們和我們的孩子會過得更幸福。”
唐婉的話就像一把帶鏽的鈍刀子,不但將陸遊的心割得支零破碎,還在傷口留下了鐵鏽,那些鐵鏽附著在傷口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給他帶來痛楚。
“惠仙不說我還不覺得,惠仙這麽一說,我還真覺得應該好好的謝謝務觀!”趙士程這個時候很好地闡釋了什麽叫做婦唱夫隨,唯恐陸遊不難過的配合著唐婉,當然,這和陸遊剛剛那番惹惱了唐婉的話也不無關系,那些話趙士程聽著也覺得刺耳得很。
陸遊傷感的看看唐婉,再看看曾經和他關系不錯的趙士程,張了張嘴,卻只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麽身不由己的苦衷,或許他也知道有些話現在也就只能騙騙自己了。
“不知道務觀特意來訪,有什麽事情嗎?”給陸遊好好的添了堵之後,趙士程心平氣順了,大發善心的提醒了陸遊一句——你不是過來述說衷腸的,是過來求人的,不要本末倒置了!
陸遊這個時候也想起自己的任務來了,他心裡苦笑一聲,原本他以為這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可是現在看來卻不見得,但是他還只能帶了十二分的懇求道:“為了解決和馮家的事情,明日寒舍設宴,請山陰的親朋做個見證,還請子規和···…貴夫人一同前往!”
陸遊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將“貴夫人”這三個字說出口,他實在是不想這般稱呼唐婉,但是為了不要在節外生枝,為了請到趙士程和唐婉赴宴,他只能強迫自己這般稱呼唐婉。
“原來還是這件事情!”趙士程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帶了十二分的歉意,道:“務觀,實在是很抱歉,明天的宴會我們可能不能前往,還望務觀海涵。”
不去?還是不去?陸遊沒有想到自己親自來請人,得到的回答卻和下人沒有什麽區別,他心頭有些憤怒,但是想到馮家人的威脅,想到馮家小郎君們毫不手軟的拳頭,他只能忍氣吞聲,故作理解的道:“子規明天可是早有安排了?我也知道這個邀約有些唐突了,只是這件事情對我和家人來說,越早解決越好,所以才會這般的倉促。
如果,子規明天實在是抽不出時間來的話,可以改期到後天,你看可好?”
還真是體貼啊!唐婉冷冷的一曬,卻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沒有插話,她相信趙士程一定能夠把事情處理好,她只要旁觀就夠了。
“除了陪惠仙之外,我並沒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趙士程看著陸遊,一點都沒有接受他的體貼的意思,他簡單而直接的道:“我所以拒絕去赴宴,有兩個原因。其一,我不明白陸家和馮家之間的事情與我們有什麽乾系,為什麽非要扯上我們?我不希望因為我們的出現,讓任何人有任何的誤解,從而讓我們的平靜生活發生變化。其二,惠仙現在有孕,實在是不方便出門赴宴,要是有什麽閃失,我想沒有任何人負的了那個責任!”
趙士程的話讓陸遊越發的沒有了臉面,他甚至覺得一旁侍立的丫鬟婆子看自己的眼神都是鄙夷的,他不自在的挪動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有些訕訕的,道:“只是請子規和貴夫人一起去做個見證而已,不會攀扯什麽,這一點還請子規放心。再說,子規是宗室子弟,又有什麽人敢在背後設計什麽呢?至於說貴夫人,我想子規定然會半步不離的陪著她,更不會有什麽閃失了!”
“務觀親自上門邀請,還說了這樣的話,我們要是再推辭的話,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啊?”趙士程裝模作樣的問著唐婉,說實在的,他還是擔心自己擠兌狠了,陸遊難得一見的書生意氣犯了,也不管請不到自己夫妻馮家會有怎樣的反應,乾脆走人。那樣的話他們就不好去陸家看現場的熱鬧去了。
“子規的意思是答應了?”陸遊其實還真沒有起過乾脆走人的念頭——馮家小郎君們的拳頭實在是太硬了,他不想再試第二次。
“是!”趙士程終於給了準信,道:“明日我和惠仙一定會準時前往貴府,務觀放心便是!”T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