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女人離開前,她留下了一些話給我。”
“溫姑娘?”金鍾樓仿佛聽到了自己心口的跳動,“她留下了什麽?”
“那個女人,想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辦法,引著我去了一個地方。她大概從你們那裡聽到了我是個什麽性格的人,出了兩個頗費腦筋的思考題,引著我一步步找到她要我發現的地方。”
幾人在聽著,就連孫玉心,也暫且按下了對溫書的懷疑和恨意,聽著這個女人嘴裡還會說出什麽樣的話來。
“那是一排藥櫃,在其中一個盛有忘憂草的藥屜中,我發現了她留給我的信。信中告訴我……”溫書看了一眼金鍾樓,囁嚅道:“當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請我代替她好好愛你。這是她唯一的請求,還請我一定要答應。”
謝小跡看著金鍾樓臉上瞬間閃過的或深邃、或懷念、或痛苦、或思慕的神采,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溫姑娘她還說了些什麽?”
溫書搖搖頭,“沒有了,就這些。”
大概是知道眼前的女人是個很怕麻煩的人,那個女人怕溫書嫌她囉嗦,不敢多說一句其他的話,也不敢多提一個要求。她把全部的話都留給了金鍾樓,這個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對了,她還留下了一瓶藥。”
“什麽藥?”
“毒藥。”溫書不等他們問,便接著道:“這瓶毒藥我仔細琢磨過,是忘憂草混合五毒蛛的毒液,研製而成的特效毒藥。喝下這瓶毒藥的人,不但會失去七情六欲,還會神智混亂,久而久之,會成為一個瘋子。”
“三小姐為何留下這樣一瓶藥,難道是為了告訴我們她正是中了這種毒?”謝小跡分析道。
“不盡然。那個女人的症狀比這種毒要嚴重得多,她全身脈象被藥物重塑,因為常年受藥浴浸泡,即使全身蓄滿劇毒脈象也探不出來。她全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毒藥容器,配合掌力,凡掌力觸及之處,都會身染她體內的毒液而死。”
溫書口中說的人正是她自己,但她早已習慣將之視為兩個人。仿佛這樣說,這一切就不存在於她的身上一般。
“什麽?照你的意思,那三小姐豈非成了一個毒人?”
“沒錯,直到剛才,龍慶天死在我眼前,又回想起那個女人留下的藥,我才真正接受這個事實。”
金鍾樓身體軟了一下,折扇啪地落在了桌上,茫然地回頭。為何聽著溫姑娘的話,他竟覺得如此的陌生與殘酷。
“在前面的兩道考題中,第一道小瓷瓶裡一共有五十多味毒藥,第二道題,是一道有關草藥的思考題。古城姐妹,是金銀花;兒童節放假,是六一散。每一個題目對應一個格子,我一開始以為這些只是題目,漸漸的,我才發現,那個女人這麽做其實另有深意。”
“藥池。”謝小跡點了點手指,很篤定的道。
“謝小跡,你果然聰明。”
“溫三小姐一定在嘗試著還原神明宮藥池她所發現到的所有藥物,雖然她沒有與我們說,其實暗地裡一直在尋找自己身體會產生變化的原因。”
“對,盡管她知道這根本就不可能,但她從不肯放棄。這不僅是因為那個女人對醫術上的問題向來執著,還因為……”溫書扭頭看向金鍾樓。不用她說,在場的人也都明了了。
因為溫書想和金鍾樓在一起,想陪伴在他身邊,想要與他廝守一生。所以哪怕知道自己在做一件不能為之事,也毫不遲疑、毫不懼怕。
偌大的藥池,她完全憑著自己對草藥的熟知程度與記憶,還原著那個藥池的藥量與劑量。只有這樣,她才能慢慢找出那個藥池對人體將會產生什麽樣的影響,她也才有機會找到解決的辦法。
謝小跡和金鍾樓都沒有忘記,在溫書回來的那幾日裡,徹夜不眠,除了陪伴金鍾樓,就將自己關在房裡查找醫書典籍,翻閱著江湖列傳,一天恨不得當一年用。當時謝小跡還不知道溫三小姐到底在忙些什麽,現在她知道了。
溫三小姐用金針刺穴,保持自己精神旺盛,一次又一次驗證著自己的猜測,然而最終她還是沒有找出那個答案。
“那個女人,真是厲害啊。正因為我自己也是一個大夫,所以才越發地不敢相信她做的那個嘗試。就目前拚湊出的那些草藥來看,就算能研製出解藥,她至少要驗證兩萬三千四百多種配方。”
“若是尋常的法子,以三小姐的性格才不會多管閑事。所以她才將那些藥材融入到兩道題中,將她的發現通過這種方式告訴給三小姐,目的就是希望三小姐能代替她繼續尋找配方。以三小姐的聰慧,一定能發現這其中的玄機。而你也不會辜負她的用心,繼續替她尋找解藥的配方。”
“看來,許多人都比我想象的要了解我。”溫書的心情有些沉重,她才不會承認,她被那個女人給打動了,心中也覺得很內疚。因為如果不是她的到來,那此刻偎在金鍾樓懷裡的就是那個女人了。
她一直在想著,那個女人是以什麽樣的心態離開這裡,抱著永遠離開再也不會回到這裡的心態?那為何還有諸多的期待?甚至將她全部的期待放在一個佔據她身體的人身上。
她有沒有想過,她稍微自私一點,或者說任何一個腦子稍微正常一點的,都不會幫她。因為她回來,自己就得消失。
可是面對這樣的請求,溫書居然沒有辦法拒絕。這不僅是因為她們是同一個人,不幫她自己也會死。也是因為她如此深刻地愛著金鍾樓,在他們之間,她才是多余的。
“現在你們都知道了,那個女人,就是這樣的人。將無助和恐懼留在心底,無畏勇敢地面對著即將施予她的命運,唯一的所求,就是不讓她愛的人受傷害。這樣的人,你們真的相信她會欺騙朋友,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三小姐,是誰告訴你……?”
“我不傻,那個女人出現後,你們全部人都怪怪的。有什麽懷疑直接說出來好了,我固然忘了許多事,但有些事卻還是清楚的。更不會承認自己沒有做過的事,讓別人將髒水潑到我的頭上。”
那個女人既然不在了,就由她守護著這份軀體。她希望等她回來的時候,能夠完好無損地將這具身體還給她。別當她是什麽大好人,別人的東西她沒興趣,不該存在的東西還是讓她消失好了。
即便她嘴裡的這個東西,就是她自己。
呆在這副身體裡,還真怪憋屈的。尤其是這雙手,她到底接了個什麽爛攤子。她沒有那個女人那麽大的魄力,更沒想過要驗證什麽配方,還兩萬三千四百多種,她可不想未老先衰。這種事,還是留給那個女人做吧。
“沒有做過的事自然不會賴你,但如果是你做過卻連自己都忘記了的事呢?”
孫玉心走了過來,“還真是無辜啊,宗主,你真的不認得我是誰了嗎?”
溫書眯著眼,看著眼裡盛滿著怒意與恨意,走到她面前的女人。
這會兒,溫書已經自動開啟戰鬥模式,當別的女人來挑釁的時候絕對不能示弱,這是現有溫書的座右銘。
這個女人,從第一眼看見她對她就有著一種刻骨的恨意,她知道她看她不順眼,並不期待她能喜歡她、待她友善。因為她也不喜歡她,也看她不順眼,這樣倒也公平。
“嗯哼,倒是見過。”溫書蹬起一直腿,她倒要聽聽,什麽樣的言辭連公孫和謝小跡都質疑她。雖然小胡子的疑問不是那般明顯,但至少動過那個心思。想必除了金鍾樓這個傻瓜,再也沒有一個人這樣毫無保留地相信她了。
“你承認了?”孫玉心有些意外。
“承認什麽,在東院外,你和公孫來的時候不是見過了嗎?”
“在這之前,你不認得我?”
“可以這麽說。”
“可以?”
“你是公孫的夢中情人,六扇門孫牢頭的孫女, 嚴無風的師妹。曾奉命撬開公孫的嘴,後來又暗中為他續起錯位的琵琶骨。公孫一直很感激你,得知你失蹤後很著急,還親自前往神明宮希望能找到你。這便是我知道的有關於你的全部事情,在這之前我一無所知。”
“那這個呢,你也忘了?”
孫玉心捋起衣袖,露出胳膊上那隻指頭大小的血色蜘蛛。
溫書定住了,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隻血色的小蜘蛛。
“蛛毒。”
“你終於認出來了,這毒就是你給我種下的。你知道,這一年我過的是什麽日子,又受了多少的折磨?”
“我明白了,我終於知道那個女人所欠缺的是哪一塊了。五毒蛛的毒液,提煉過後,便能製成蛛毒。而那個女人體內中的卻不僅僅是蛛毒,單是蛛毒也造不成這樣的效果。”
有了這個發現,那件看起來不能為之事,終於撬開了一個缺口。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