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是冤孽,傲兒那孩子,也不知道這些年在外面到底是怎麽了,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老爺幾次氣得想殺了他,但這一切,追及原因,還是他當年犯下的錯。”
溫傲也不過是個可憐人,似乎有太多的人,陷在上一代的悲劇中,無法自拔。從這點來看,溫庭和溫傲,還挺像的。
“庭兒的母親在發覺懷了庭兒之後,就回到了重[音同‘蟲’]州。那個時候,我跟著舒兒的爹輾轉來到重州,為了修煉新的刀法,他留在了重州,每天在竹林中練武,去求教當地的一個老前輩。我難得地可以定居在一個地方,不用滿江湖的漂泊。”
大家都在聽著,腦海裡自動浮現出當年的情景。
“舒兒他爹是個為刀而生的男人,就跟西門莊主一樣,追求著劍術的極致。”佟秋雨雖然鮮少涉足江湖,但並非一個完全不知江湖事的女人。更何況,西門若寒的名號,不但是武林,就連平凡人家也都不陌生。
“他遇到了我,我曾經也以為,他會為我改變。或許不應該這麽說,我喜歡的就是一心撲在刀法上的他,認真而專注的樣子,並沒有期待他為我放下他的追求和夢想。然而,當舒兒他爹一次次決戰歸來,身上的傷口添了一道又一道,每日沉迷刀法,放在我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少時,我終於不能忍受了……”
謝小跡聽到這兒,看了汪大小姐一眼。聽到四夫人這些話,那小丫頭該不會亂想吧?
結果那丫頭雙手撐著腦袋,眼神動都沒動一下。謝小跡喪氣,他這瞎操什麽心,人家那簡單的腦袋瓜才不會想這麽多。
西門若寒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心裡還是有些在意。畢竟佟秋雨已經明著說道,那個人與他很像。一個人追求劍術,一個人追求刀法,同樣為了手中之兵器,可以奉獻出全部的精力和生命。
後來西門若寒曾拐著彎的問汪大小姐,在四夫人說到那些話時,她為什麽一點都不在意,是相信他,還是對自己自信過了頭?
汪大小姐已經不記得有這回事了,但並不妨礙她回答這個問題。
“西門大哥是西門大哥,小書他爹是小書他爹,不同兩個人,哪裡一樣了?”那簡單又像是看白癡的眼神徹底地讓劍神寒氣大放,到底誰才是笨蛋哪?不過很多時候,他還真的很慶幸,那丫頭的腦瓜構造比別人簡單。
“舒兒他爹雖然癡迷刀法,對我真的很好,無微不至、呵護包容。那些年,走南闖北,都會帶上我,每次出門比試,總會考慮到我的安危。然後擊敗對手後,回來接我。”
“……”
“女人們渴望的是安定,可是我自從和舒兒的爹在一起後,就知道我這輩子與安定無緣。然而,只要看著舒兒他爹冷靜又專注的目光,每次比武歸來,一身風塵,連休息一下都不曾就趕來接我回家的模樣,想要離開那個男人的想法又散盡了。我不忍離開那個男人,我要和他一輩子在一起。哪怕我心中是如此渴望著,能夠過上安定平靜的生活。”
原來佟秋雨也曾經這樣深切地愛著一個人,她是幸福的,三小姐的父親也是幸福的。
但從佟秋雨的敘述中,幾位晚輩算是真切地了解到為何以前三小姐說她有個“長不大”的母親。
佟秋雨的想法比別的女人要天真,也要任性許多,即便三十多歲了,依然有著小女孩純粹的一面,對愛情憧憬著、付出著。就連說出來的話,都與別的同齡女人不同。
“在重州的日子,是我最快樂最幸福的一段日子。舒兒他爹每日習武練刀,我為他洗衣做飯,每日我們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說上幾句話。舒兒他爹的話越來越少,卻不忘在每日起床出門練刀時,替我蓋上被子,有的時候我懶病發作,還會煮上早餐。他的廚藝並不好,練刀的悟性很高,炒菜卻很失敗,連個白煮蛋都煮不熟呢。”
佟秋雨想到這些細小的往事,淚痕未乾的臉上不自禁露出幸福的笑容。
想必那些日子,佟秋雨就是靠著這樣溫馨又細小的回憶一直支撐著,陪伴在她丈夫身邊吧。
年複一年的陪伴,就是舍不得那個男人曾經給過她的獨有溫柔。這些記憶是佟秋雨最珍貴的財富,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即便她現在已經喜歡上了另外一個,名為溫錚的男人。
“我們住的地方,來了一個新鄰居。”那個人就是溫庭的母親,吳質魔刀的後人,也是平南郡公溫錚多年來深愛並且一直無法真的忘懷的女人。
“庭兒和他的母親真的很像,就連性格,也都得到了他母親的真傳。我想,老爺這麽喜歡庭兒,不僅因為庭兒是她生的,也因為他很像他的母親。”
照理說,以溫錚的性格,被一個女人耍了,又發生了大夫人那樣的事,對溫庭的母親應該懷有怨恨才對。為何對他們生的兒子,依然這麽關愛,就算這是父子天性,為何對溫庭的母親依然這麽寬容,難以忘懷?
這可能與接下來的事有關,不管有多少的疑問,他們終將找到答案。
“庭兒的母親一個人生活,對每個人都很溫和,卻很少有人能真的走進她的心。這一點,庭兒也是,或許說,每個吳質魔刀的後人,都是如此。她搬來半年多,我們的關系依然不冷不淡。雖然我很多時候都想去她那兒坐坐,因為一個人在家的日子真的很無聊。”
“那書兒的母親,你後來是如何和她成為無話不談的閨中好友的,她連那麽機密的事都告訴你了耶?”
“和她關系變近,還是她生產時候的事。”那恐怕是庭兒的娘最艱難的一段日子,不管一個女人平時再如何堅強,在獨自生子又出現危險的時候,總比平常更脆弱。盡管那個時候,脆弱的人因為腹中的小生命往往能變得無比的勇敢。
“她臨盆比預定的時間要早了幾天,那天晚上正下著雪,我聽到對面房裡傳來一陣痛苦的叫喊聲。等我過去的時候,她痛苦地躺在床上,抱著自己的肚子。認識她這麽久,見慣了她不食人間煙火、美如仙子的模樣,還從來沒有見過她那個樣子。”
“……”
“她見到我,求我幫她。那樣高貴的人,也會求人,我驚呆了。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冷淡沒有人情味的女人,哪怕是對自己的兒子,她也始終保持著自己清冷的模樣。小庭兒剛出生,拉著她的手喊她娘的時候,她冷冷地撥開庭兒的手,轉身走開了。”
“那個時候,我不理解她為什麽要那麽做,不管是什麽原因,要一個母親拂開孩子伸過來的手,總是難以想象的事。”
“後來我才知道,並非她天生涼薄,而是他們吳家後人背負的命運,不能對孩子心軟。否則總有一天,會忍不住讓自己的孩子放棄報仇。”
或許,不是吳家後人,就很難理解他們為什麽要堅持這麽做。因為只有他們,從小就被灌輸著一定要報仇,也只有他們,不管多麽留戀這個世界,仍然要極早地離開。
因為這樣,不敢去愛,不能不愛。即使面對著自己兒子伸過來的手,都不敢握住他,只能將他無情地拂開。
聽到這裡,他們才算是真的感受到那種切身的體會。溫庭耿耿於懷的,或許也正因為此。他並非天生冷淡,但他的心,從小的時候就冷透了。他渴望溫暖,但唯一能給予他溫暖的人,一次次拂開他的手,讓他清楚地感受到他以後要面對的世界是如何的冰冷。
“我當時還沒有懷舒兒,根本就不知道如何為人接生。我嚇得大哭,舒兒她爹在外面實在聽不過去,才讓我照他說的做。舒兒她爹雖然是個男人,但關鍵時刻比我有用得多,我遇到事,總會嚇得六神無主,還好有他在身邊。”
金鍾樓會心地笑了,看得出來,未來嶽父和嶽母以前的感情真的很好。因為從她飽含著情愫的聲音中,能聽出她對他的依戀和懷念——
“那一晚真的很驚險,舒兒她爹也難得的方寸大亂,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好在小庭兒命大,在他娘徹底脫力之前,終於聽到了他的哇哇大哭聲。”
“我要燒水給他們母子倆梳洗,那孩子就由舒兒她爹抱著。我想,就是在那個時候,舒兒她爹也動了要個孩子的心思。我和舒兒她爹在一起幾年了,到處漂泊,雖然我很想要個孩子,但我知道舒兒她爹是不會答應的。我也不忍心,讓我們母子拖累他。”
“可是,就在那一晚,舒兒她爹在我耳邊告訴我,他也想要一個孩子。那個別扭的人,為了怕我笑他,嘴硬的說要生個孩子繼承他的衣缽。我很開心,因為那意味著,以後我就不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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