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如果有人問謝小跡,這一生遇見的最可怕的人是誰。
謝小跡一定會告訴你,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男的自不用說,是那位一劍飄雪的劍神西門若寒。而女的,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還是個外表柔弱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
西門劍神的劍,那小女子的葯,是謝小跡最為害怕的兩件物事之一。當然誠如西門若寒的劍一般,那位女子的葯,後來都成為了謝小跡破解一宗宗大案、死裡逃生的重要助力!
這時不禁有人要問了,這個姑娘的葯到底有何神奇之處,竟比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毒娘子、毒手藥王、黑蜘蛛等等一干用毒高手還要可怕?
謝小跡停止摸小鬍子,對著發問的人擠擠眼,賣了個關子。至於這個問題嗎,他認為問偷王之王公孫極樂最合適。
從他那裡你會得到最想要的答案,畢竟是親身經歷麽。
而此時正易容成老太婆,睡在棺材里的公孫極樂在聽到那個女子名字時,施展最無上的輕功,逃到千里之外,找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將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然後才拍拍胸口,喘上一口氣。
將一干神捕名捕踹飛,腦子裡浮現溫書斜睨著他的模樣,並適時抖抖肩,彷彿想到她就能勾起他心中最可怕的回憶。
若是上一次,和溫書交手后,公孫極樂還有挑戰溫書的念頭。這次一過,提到溫書兩個字他連戰意都沒有,直接就想逃了。
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讓頂風作案越挫越勇的公孫猴精都忌憚無比,還真是讓人好奇。
但那天的事,無論你怎麼問公孫極樂,抑或是謝小跡。也無法從他們口裡知道一個字。
但兩個人,表情截然相反。公孫極樂則是面如土色,撓頭望天,雖然想裝作沒有聽到。但那陡如篩糠的身體已經完全暴露了他的恐懼。
而謝小跡,則笑得打跌,每次看到那猴精就笑得喘不過氣來。看在兩人是兄弟的份上,很「夠意思」地不揭朋友的老底。儘管他是抱著自己兄弟,要笑也只能自己一個人笑,其他人休想的念頭。
至於金鐘樓,憑他和謝小跡以及公孫極樂的交情,雖然並不知道全部,卻也是知道一部分的。當他得知謝小跡和公孫極樂口中的人,竟是上次自己在老康酒樓遇到的那位姑娘。他的驚訝難以形容。
而對於謝小跡的調侃,則完全沒有聽到了。手輕輕探入懷中,微微的凸起,撫摸著竹蜻蜓青翠的骨節,思緒不覺到了遠方。
經過那猴子的事。溫書的心情好了不少,鬱悶一掃而空。在床上又睡了一覺,等醒來已經是傍晚了。而那些出去狩獵的人也回來了,一個個拎著自己打回來的獵物,滿載而歸。
知道自己要在這邊留幾天,溫書擔心百草藥鋪的事,便請別院的馬夫在進城辦事時為自己捎了封信過去。當然。慎重起見,她並未言明這是一封信,而是一紙藥方,讓他為自己抓幾味葯。以藥方代信,並未寫明,旁人看來不明其意。阿嗣看了卻是一定明白。
也別怪她做事太謹慎,只是這別院屬於沈冰奕名下,這位馬夫又是他的人,她實在不能不多一個心眼。
雖然在百草藥鋪的事也沒必要隱瞞,但直覺的。溫書還是不想讓沈冰奕知曉,她在府外還有這樣一個自由的小天地。
晚上吃飯的時候,溫書以身體不適為由,留在房間,用了點飯。遣退沈冰奕派來隨身侍奉的丫鬟,自己則躺在床上休息。
剛躺下,門又被敲響了。
溫書認命地拉開門,來人竟是沈冰奕。
這個時候了,他來幹嘛?
「聽笑香說三小姐身子不舒服,晚膳也只用了一點兒,本王不放心,特來看看。」
「額,承蒙王爺掛懷,我身體並沒什麼大礙,晚膳也用了不少,正打算休息。」這是在下逐客令嗎?還真是不客氣,儘管溫書臉上還是笑眯眯的,但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
「不介意本王進去喝杯茶吧?」沈冰奕未等她點頭,便徑自進得屋來,溫書額頭霎時爬上了一條黑線。
這是他對剛才她態度的回敬嗎?這人,還真是!
只是,一個大男人天黑了往一個姑娘家房間里跑,這真的好嗎?教養一流的永親王?
心裡這麼想,礙於他的面子,還是得笑著將人請了進去。
晃了晃茶壺,「沒水了」。下午那猴子和小雞喝水太猛,一茶壺的水頃刻就報銷了。
「下人是越來越沒有分寸了,三小姐房間里沒水了都不知道及時添上,看來本王對他們太寬容了。」沈冰奕如是道。
「王爺嚴重了,是我沒跟他們說,王爺稍等,我這就讓人上茶來。」這麼點事就要教訓下人,真是好大的威風呢。
「不要麻煩了,坐下,本王和你有話說。」沈冰奕的口氣變得隨意了起來,還透著一股別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溫書盯著他看了一秒鐘,想著他可能會對她說的事。是要將一切攤在桌面上,明確地講出來嗎?還是有什麼其他的意思,而她又該如何應付?
「好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管他說什麼,見招拆招就是了。
望著溫書明媚的臉,沈冰奕微微蹙了蹙眉,總覺得這個女人有哪裡不一樣了,不是其他的,而是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以前的她,就像是塞在一個瓶子里,能夠看得出她對自由的渴望和掙扎,偶爾能一見她的叛逆。但又不得不承受著瓶子對她的束縛,即使再不願,也不會表現出來。
而現在,她終於掙脫那個束縛她的瓶子,整個人都釋放了出來,輕鬆快意無比。這樣的溫書,好像有一種別樣的光芒,讓人禁不住想前去探尋,卻多了一絲讓人抓不住的感覺。
這種感覺,沒來由地讓沈冰奕覺著心慌。但他並不打算承認這一點,他也不會相信,這個女人在他的心裡已經有了這樣的地位。
可能是,她一直對他興趣缺乏,又對他愛理不理,才激起了他征服的欲~望。等到有一日她跟其她迎合他的女人一樣,或許這種感覺便會消失了。沈冰奕篤定的想,況且,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將她抬進府,左右不過是府里多一個人而已。他又何苦為了這點事,為了一個女人而有這種不必要的情緒?
溫書已經落座,理了理裙擺,昂著頭,聽他要對自己說什麼。那般輕鬆和好商量的態度,反而讓沈冰奕不知道要如何開口了。
「白天受驚了,是家奴的不是,本王在這兒給三小姐賠個不是。」
「這事已經過去了,我也已經不再怪她了,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還請王爺不要多加苛責。」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犯了錯就得罰,家奴無禮,死罪可免活罪斷不能饒。」這個女人還真是有意思,別人要傷害她,她不但不報仇,還為她求情。她為何這麼做,難道是為了贏得他的好感?剛一這麼想,就立即給否決了。且不說這個女人對自己表現太過冷淡,就是求情這一說也不成立。
知道他的人,都知道他的風格,也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受到他的青睞。空有一副「菩薩心腸」卻沒半點魄力和能力的女人,這種女人,他是看都不會看一眼的。她要是真以為這樣就能吸引他的目光、贏得他的心,那她還真是一個蠢女人。
「哦?這樣啊,既然是永親王府的規矩,我這外人也不好多嘴。王爺已答應要留她一命,想必下手也有分寸,就不用我多擔心了。」
「……」沈冰奕越發覺得,眼前的溫書與白日有很大的不同。同樣是說情,態度有了很大不同,彷彿對某些東西沒有了那樣明顯的執念。
「這別院怎麼樣,三小姐可還住得習慣?」沈冰奕決定轉移話題,只是這話題聽起來有點像是無話找話。
「這裡很好,一應物事都不缺,只是有點想念聽梅軒了。」所以,快點回去吧。溫書這麼問,也是為了藉此探聽在這裡還要留多久,她好做到心裡有數。
「讓三小姐這麼喜歡的聽梅軒,一定有特別之處,改日本王也想去坐坐。」
給她裝糊塗?好啊,既然這樣,「聽梅軒沒什麼特別之處,如果真要說,那隻能說特別偏僻,特別自在,也特別清靜。」
沈冰奕看著她沒有開口,良久,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這位溫三小姐,今日說的話細細琢磨起來每一句都無理,聽得人心裡有微微不爽。但她說話的態度又著實沒有問題,甚至說得上好,硬是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來,這種感覺別提多麼奇怪了。
「這別院可能比不上聽梅軒讓三小姐滿意,卻也是有名的避暑聖地。天氣炎熱,三小姐不妨在這裡多留上兩天,順便散散心。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別客氣,本王不介意你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地方——」
…………
088有毒
「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別客氣,本王不介意你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地方——」沈冰奕說完,頗耐人尋味地看了溫書一眼。
當成自己的地方?
這話聽起來著實有趣得很,似乎是在暗示,暗示溫書不久之後可能將會與他擁有的關係。但他特意說成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地方,而不是自己的家,雖然乍一聽沒有多大區別,細細品味起來還真是相差千里。
不過這一切與她無關,她也沒興趣來理清這其中的分別,她現在只需要和他裝糊塗。
溫書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並且道謝。神態看不出一點不對勁的地方,沈冰奕又盯著她看了兩秒,一時看不出她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沈冰奕起身告辭,溫書送他出門,看他走遠,連忙將門給關上了。
幸好他就此打住,沒再說什麼有的沒的,否則她還真不知要如何應付。不過也是,在古代,許多話題還真不適合挑明了講。
只是,沈冰奕不和溫書挑明了講,不代表他不跟溫錚直說。畢竟,他已經在這個女人身上花費了不少時間和心思了,一個小小的溫書,還不勞他如此大動干戈。
這個女人倒是蠻有趣的,花點心思陪她玩玩也不錯,已經好久沒碰上這麼有意思的女人了,太容易得到不就沒意思了,不是嗎?
沈冰奕背著雙手,優雅地邁著平穩的步調,愜意地走在迴廊,沿途觀賞著荷花池裡的風景。
再說溫書,沈冰奕走後,也沒了睡覺的意思,而是從隨行的包袱里拿出本書來,坐在床上翻看。
她在等,等著別人親手做的參湯。
當然。溫書對那盅湯並不抱多大的期待,那叫清雪的一看就是沒下過廚的,喝她的湯受苦的還是她的胃。清雪送湯給她的樣子,她倒是想見一見。那情形一定很有趣。
正想著,房間的門再次被敲響了。
不出意外,正是溫書要等的人。
「清雪姑娘——」溫書笑著與來人打招呼,這張臉如預期的逗樂了她。清雪臉上冷淡,面上有著不甘,卻又沒有辦法。那彆扭的樣子,讓溫書眼中止不住地露出笑意,這個人,雖然對她有著敵意,但還算不上是個討厭的人。
「你的湯——」懷中頓時多了個盅盞。清雪冷酷地將湯一股腦地塞給她,猶豫了下,徑自抬步進了屋。
「快點喝完,主子還等著我回去稟報。」聲音雖冷,然而那猶疑不定的眼珠昭示了她真實的情緒。從她彆扭的臉上還有眸子里。溫書能夠看出她拙於表達和隱藏在倔強下的歉意。
鑒定完畢,如果沒有猜錯,這個姑娘還是一個嘴硬的人。她本不是一個壞人,也無心真的對溫書怎麼樣,她只不過是被嫉妒沖昏了頭,想給她一個教訓。而現在,她也已經受到了懲罰。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都已經這樣了,她又還有什麼無法釋懷的呢?
「有勞你了。」溫書也不客氣,來到桌旁坐下,取出一隻小碗,從湯盅里盛出一小碗。
是蓮子排骨湯。溫書小鼻子嗅了嗅,呵呵!不錯嘛,聞著還挺香。湯麵上浮著幾片蔥葉,清淡鮮美的湯汁,湯麵上的油脂已經被舀去了。晶瑩圓潤的蓮子點綴其間,看起來就很美味可口的樣子。
「呃……這是你做的?」出乎意外的好呢。溫書還沒喝,光是看的,就已經知道這是一盅美味的湯了。色香味,單單是這色香,就已經值一個很高的分數了,而且她看得出來,熬湯的人還是花了不少的心思的。
本來以為,自己提出這個要求,對方一定心有不甘。迫於無奈,就算會熬湯也不會花費多少心思,加上清雪本身就不像下過廚的樣子,對即將端來的湯更是不抱什麼期待。
沒有想到,這個清雪,還真是讓人意外。
清雪沒有應聲,溫書也不介意,端起小碗,往嘴裡喝了一口。手上動作一頓,溫書皺了皺眉,放下碗來。
清雪倏地側身,瞪向溫書,她難道不滿意?這湯可是她和千禾花了一下午,還特地請廚娘指導,重新熬了四次,自己嘗過完全沒有問題,才給她端來的。她竟然還不滿意,莫非是存心刁難?
果然,為她求情是別有目的,她根本就沒想著要放過她,只不過讓王爺以為她心地善良,讓別人以為溫家三小姐是個柔善的好女子。而她,卻趁著這個機會,故意刁難戲耍自己,真是一個虛偽的女人。
「味道不錯。」溫書很滿意地點點頭。
「……」
「但湯卻不能多喝。」
「你是什麼意思?」清雪怒了。
「清雪——」不等溫書開口,門外已經飛快衝進來一個人。是千禾,他不放心清雪的情況,也不確定溫書是真的要放清雪一馬,還是有心刁難。溫書就算真的饒她一命,也難免心有不平,千禾更擔心的是這個。
清雪性格衝動,又最受不得別人的冷言冷語,於是千禾就等候在屋外不遠的地方,注意著這邊的情況,一有什麼不對也好出來幫清雪一把。同時也是為了阻止清雪,不讓她因為衝動,再次犯什麼錯。
「對不起,三小姐,清雪無禮,還請你莫要怪罪。」王爺已經下了嚴令,清雪如果不能真的得到溫書原諒,那她就不用在他身邊繼續呆下去了。千禾原本還不想承認,但現在他不想承認都不行了,這位三小姐在主子心裡還是有著一定地位的,王爺真的可能會因為她而驅逐清雪。
「我並沒有怪罪她啊,事實上是她在怪罪我。」溫書無奈地搖頭,她話還沒說完呢,就急著發怒。看吧,造成誤會了。她被誤會為量小虛偽的女子倒沒什麼,反正她知道自己並不是這種人,別人怎麼想沒關係。關鍵是她發怒,氣壞的還是自己的身子,到時候出了什麼問題,傷肝動火的可別怪在她身上才是。
「這……清雪無禮。」千禾低首,為清雪賠罪。
溫書暗嘆,這個忠實沉靜的男子,對清雪還真是維護備至。遺憾的是清雪並不知道珍惜,有這樣一個男人甘願為她盡棄所有,承擔所有風雨,她卻把所有的目光放在一個根本就沒有感情的人身上。
不只是清雪,世上多的是這樣的人吧。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每個人眼裡看到的是不可碰觸的光華,貪慕著他們身上所散發的難以攀至的魅力,沉醉在這種虛無縹緲的感情中無法自拔。而看不到一直陪在他們身邊,默默為之付出,用整個生命守護著他們的人。
這麼說並不是對這種感情的嗤之以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也有自己的堅持,只要能夠承擔這段感情給自己帶來的傷痛,並且能夠自我承擔,不讓別人因為你這段感情受到傷害,那別人就沒有資格置喙什麼。
只是看到這麼無私付出的千禾,望著他因為清雪而不斷對她低下頭顱,溫書心裡有著淡淡的感動和悲哀。
「你不用總為她道歉,她並沒有冒犯我,若真的冒犯了我,道歉的也不該是你。」
千禾怔然。
「每個人都得為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承擔責任,你護得了她一時,能護得了她一輩子嗎?」
「我不要他護著我!」清雪桀驁地撇過頭,冷冷甩下一句。千禾臉上一僵,眼裡有一抹名為刺痛的東西劃過。
溫書不認為自己有資格管他們的事,感到歸感動,遺憾歸遺憾,這不過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情緒。他們之間的事,最後還是要看他們自己。她還沒有自以為是到那個地步,可以強人所難,更沒有舌吐蓮花的本事,可以做他們的紅娘。
「這碗湯……」
「你到底想怎麼樣,你要是心裡不樂意就去讓主子殺了我,別玩這套惡劣的把戲。」
「清……」千禾動動嘴,剛開口便停下了。清雪的那句話,就像是一根刺,刺得他心中生疼,卻還是沒有辦法對她的事視而不見。只是一時間,竟不知要如何跟她開口。
「清雪姑娘,你先讓我把話說完,可以嗎?」溫書真是怕了她了,不等她再出口指責,忙搶先道:「這碗湯味道的確很好,我也很滿意,只是這碗湯卻是萬萬不能多喝的,因為湯中有毒。」在她的舌頭碰到這碗湯的時候,溫書就已經覺察出了不對。她是用藥行家,在毒上也更是不陌生,這種常見的毒藥,又哪裡能瞞得過她?
在湯剛盛上的時候,因為湯的鮮味和香味,遮住了其它的味道,溫書才一時沒嗅出來。
「有毒?!」清雪和千禾同時失聲問道。
「嗯。」溫書點頭,神色如常,彷彿對此事一點都不感到吃驚。
清雪還在呆怔中,只有千禾,一時間露出了恐懼的情緒。溫書和清雪,還沒有見過千禾臉上流露出那樣驚恐慌亂的情緒。
千禾單膝跪地,「三……三小姐,千禾以性命擔保,這毒一定不是清雪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