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很难形容自己的心境到底是什么样的,皇帝陛下给房俊的册封文书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翻来覆去的看了无数次,回家之后又摆在案头认认真真看了半个时辰。
难道真是自己的家教出问题了?
被自己倾尽心血寄予厚望的长子混到现在还一事无成,那个几乎被放弃的小子却混的风声水起,不仅把皇帝、皇后哄的团团转,就连往日不怎么对付的各家纨绔也都对他言听计从。
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难道我房家偌大家业以后还要靠老二来继承?
没这道理啊!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是老辈传下来的规矩,真把家业传给老二,房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房俊则像是没事儿人似的,除开始的时候拿着册封文书稀罕了一会儿,转脸就把文书丢到旁边不管了,抱着一壶葡萄酿坐在黑着脸的老大身边显摆:“哥,临淄是啥地方?陛下为啥封我当临淄县子,咱老家不是清河的么。”
卢氏用手里的筷子在房俊头上抽了一记:“房家祖籍便在临淄,你这臭小子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再乱讲话,当心你爹抽你。”
房俊缩了缩脖子,没敢再撩拨老大,给自己倒了杯酒朝坐在房遗直身旁的嫂子遥敬:“大嫂,母亲年龄越来越大了,家里的事情将来还要您挑大梁,小弟在这里敬您一杯,以前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嫂嫂不要放在心上。”
“叔叔说的哪里话,妾身出身低微,哪里敢挑叔叔的不是。”大嫂强笑着举起杯子,言语间听着多有不满之意,引得卢氏面色微微发寒。
这就是传说中高门大户的内耗吧。
估计这段时间大嫂没少在兄长面前给自己上眼药,否则当着老头子和老娘的面,老大再怎么也不至于给自己脸色看。
房俊心中无奈,脸上却依旧带着人畜无害的笑,仰头把酒喝了,呼出一口酒气道:“大嫂说错啦,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打架不论岁数,时间往前倒推一千年,谁还不是个土里刨食的泥腿子。”
“所以,妄自菲薄是不对的,大哥将来总是要继承老头子爵位的,大嫂你将来也注定要成为国公夫人,这跟出身没什么关系,谁敢不承认大嫂你的地位,弟弟我第一个不服。”
此话一出就连坐在边上发呆的老房都抬头向房俊看了过来,卢氏脸上满是无奈之色,恨恨瞪了坐在边上垂头不语的长子一眼。
说来说去,一家子纷争不断,最终还不是为了老头子国公的爵位,如今房俊主动表示自己不稀罕这个爵位,主动选择退出,顿时让房间里的气氛变的诡异起来。
大嫂愕然看着房俊,仿佛要确定事情的真假,房遗直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坐立不安的一会儿看看老头子,一会儿又看看便宜老娘。
作为家中长子,不能服众的同时,还要给能力比自己强的弟弟甩脸色,当着父母的面逼着弟弟早早做出承诺,这让房遗直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恼羞成怒之下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被房俊拉住了。
“大哥,这间屋子里所有人都可以对大嫂不满,唯有你不能。所以,千万不要让我这个做弟弟的看不起你。”
难得正经一次的房俊再次举起酒壶给大嫂把酒倒满:“大嫂,弟弟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这杯酒我替大哥敬你,感谢你为大哥所做的一切。今后,家里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只管来找弟弟便是。”
随着房俊将自己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大嫂的眼睛红了,所有的委屈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强撑着将杯中酒饮尽之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安大哭。
一场欢宴闹成现在这个样子自然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房遗直涨红着脸扶着自家媳妇回去了,房俊也在跟老房两口子告罪之后带着兰儿回了自己的小院,轩敞的房间中只留下老房夫妻和郁闷的房家三小姐。
“大嫂也真是,想闹也不看看是什么日子,现在好了,大家不欢而散,二哥心里指不定怎么委屈呢。”
小妮子嘀咕着替房俊鸣不平,自从上次在芙蓉园诗会上凭借二哥的《月满西楼》拔得头筹,房三小姐一反常态,对往日里总是被自己看不上的二哥那是崇拜的不得了。
这会儿见二哥的庆功宴被闹了个不欢而散,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卢氏伸手在闺女额头点了一指:“你懂什么,你二哥这会儿怕是正躲在屋里偷着乐呢。”
“啊?”房娇觉得三观都被颠覆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怎么看都是二哥吃了亏才是,怎么还会偷着乐?
房玄龄起身叹了口气:“以后多跟你二哥学学吧,老夫去书房歇歇,你们娘俩慢慢聊吧。”
看着老父离去的背影,房三小姐愈发困惑,来到卢身身边坐下,拉着老娘的胳膊摇晃着:“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卢氏语气莫名,似带着无限感慨:“我大唐历来讲求立长立嫡,你爹的爵位将来无论如何都是你大哥的,即便你二哥再有能力,爵位也不会轮到他的头上。”
“你二哥看的明白啊,凭着两杯酒和一番惠而不费的话,用本就不属于他的爵位,换走了房家未来的主导权,偏生你那个蠢笨的大嫂还要对他感激涕零。”
“啊?!”弄清楚了其中的门道,房娇惊的瞪大了眼睛:“那我二哥也太坏了吧!”
卢氏摇头道:“这却也未必,以你大哥泥捏的性子,将来若真是把房家交到他的手里,房家怕不是要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勋贵吞的连渣都不剩。反倒是你二哥,他那不肯吃亏,睚眦必报的性子比你大哥更适合继承家业。”
房娇越听越迷糊,皱眉问道:“那说来说去,不还是要二哥将来继承爹的爵位?”
卢氏差点被气笑了,又在闺女额头戳了戳:“谁说继承爵位的就一定能继承家业,爵位是爵位,一个家族底蕴可不是继承了爵位就能继承过去的。你啊,就像你爹说的,以后跟你二哥多学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