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进入了下半年,朝廷之前所执行的各项政令和事务也都陆续产生了效果,迎来了反馈。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便是军事组织的扩建。
在攻灭北齐之前,关中政权拥有军队大约在三十几万,这包括关陇、蜀中和山南各地的府兵与地方卫戍部队。如果是极限动员的话,在此基础上大约还能征调出将近十万人的丁壮,不过真到了这种征发程度的话,那么国内各种生产活动基本上也就要停摆了,民生秩序也将要大乱。
当然朝廷也根本就不需要进行那种程度的征发,因为在铜之战结束之后,西魏便完全确立起来了针对北齐的军事压制。哪怕后续所进行的灭国之战,也不需要进行全民的征发,仅仅只是常规兵力的调集,便顺利的完成了这一任务。
不过维持这样一个常规武装力量,对当时的西魏而言也算是比较沉重的负担了。
须知当时西魏治下才拥有籍户不过两百多万户而已,常规的甲兵就达到了三十多万,这对社会壮年生产力的占用比例不可谓不大,即便谈不上穷兵黩武,但如果一次稍有规模的对外作战失利,都会造成国力消耗、长久停滞不前。
在北齐被攻灭之后,疆域扩张一倍有余,原本压力稍显沉重的军事组织却又显得有些不足用。尤其原本的府兵体系当中还存在着数量众多的乡曲武装,地域性质比较浓厚,需要兼顾乡情民愿,并不能进行任意的迁徙调度,所以扩建新的军事组织迫在眉睫。
宇文泰所创建的府兵组织有着极强的复制扩张属性,府兵兵力触及到了哪里,基本上就可以针对当地武装力量进行收编扩建,是这些地方势力成为府兵系统的一部分。
这样的快速扩张固然有着极大的弊病,但有一个优势是不容忽略的,那就是成本低、见效快,是西魏能够以弱胜强的一**宝。尤其同一时期的北齐还在执行着比较僵化的相关政策,晋阳勋贵们拒绝军事资源的开放与共享,双方在统战效率上足足有着一个时代的差距,这也就注定了北齐的灭亡并不是什么偶然事件,而是大势所趋。
大唐政权建立之后,原霸府统治的旧地已经难以再维持新的军事压力,自然只能向新占领地区进行转移。年初李泰在下令追剿北齐残余势力的同时,又派出两万关中府兵前往河北创建军府。
之前出征北齐的一部分军队,在接下来也有相当一部分军士选择留驻河北当地。
因为这些人在河北亲眼见识到这里的民生基础和发展空间要远远超过了关中,而且作为征服者,他们在面对当地民众的时候也具有一定的心理优势,再加上朝廷针对留戍将士开具出了非常优厚的条件,自然也就吸引了许多人留下来。
于是最终选择留在河北的府兵将士便达到了五万余人,这些还不是普通的乡曲武装,而是真正的府兵精锐。当年六镇乱兵祸乱河北的时候,扣除一众老弱病残和游兵散勇,真正的精锐武装怕是也不过只有这么多。随着这些府兵将士留驻下来,直接就奠定了大唐朝廷针对河北地区最为牢靠的统治力。
当针对北齐余寇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之后,河北各地军府也都快速建立起来。除了关中府兵落户留驻之外,针对河北地方武装的整编也在同时进行。那些先后投靠王师的河北豪强并其部属也都被陆续编入府兵系统当中,同样也创建起大大小小的军府,并且按照他们各自可查的功勋而授予相应的田地。
仅仅经过半年多时间的整编扩建,如今河北地区在籍府兵军士已经达到了十万有余,而起步稍晚的河南与山东各地,也已经组建起了六万余众的府兵兵力。在没有大规模高强度的战事进行的情况下,维持局势稳定、建立有效统治绰绰有余。
未来关东各地的府兵组织同样也要进入精细化扩建的步骤当中来,不只要追求数量的增加,同时也要兼顾质量的提升,在此基础上去芜存菁,执行一个常规主力精兵化、普通府兵专于生产,逐渐转为平民的方针。
当然,这一过程必然会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需要等到内外战事都告一段落、战争任务不再那么沉重,才能逐渐的完成。
相对于原本隋唐府兵制度的发展和衰败过程,如今的大唐朝廷是采取了一个用空间来换取时间、更加平缓和从容的让府兵制度完成其历史使命的方案。因为到了皇朝中期,随着内外环境的改变,府兵制也未必还能满足当时的军事需求,自然也需要留下一个革新的空间。
无论后事如何,当下的大唐朝廷军事力量总是在府兵制这一制度的发展之下稳步提升着。
除了军事上的进一步扩军,关东诸路括户使者也都陆续有结果反馈回来。杨坚这个家伙虽然耽于温柔乡中,不愿意离家出差,但其所创制的大索貌阅这一括户制度却仍被用于这一次的关东括户之中,并且取得了非常卓越可观的成果。
此番关东括户,诸道使者分别巡查原北齐境内近五十州、一百五十余郡,最终检括出来的户数达到了三百五十余万户之多!
当这一数据被汇报朝中的时候,朝中君臣也无不为之惊叹不已。一国国力的强弱有多个方面,而人口无疑是一个最重要的指标。
从这一次关东括户的数据来看,哪怕是在之前西魏将要攻灭北齐的前夕,彼此之间单单人口便仍有着足足一百多万户的差距!
这一百多万户多出的人口当中,哪怕十家抽一丁,都能再抽出十余万的壮卒!至于这些人口所代表着更多的生产力和耕地,以及他们所能上缴的赋税差距,都能给两国之间的对抗带来极大的影响!
但是在之前两国对抗的过程中,这一百多万户人口的差距所能造成的影响却完全没能体现出来,仿佛这些人直接在北齐疆域中被抹去了,甚至北齐朝廷所能有效发挥出来的国力还要远远的小于当时的西魏。
不过按照各路括户使所提交上来的奏表来看,这些人口也跟直接抹去了差不多。各路括户使以当地州郡官府所提供的籍册为基础进行审阅,结果这些籍册本身便错漏诸多,单单所编录不清的籍民户数、丁口等各项资料不实便多大数成。
豪强大户争相荫庇,百十家却只有一个户头,见籍者非小即老,能够履行租调任务的只占少数。原本一个地方该当承受的赋税劳役,有门路的直接隐没户籍,只能由那些老实平民均摊。等到他们各自不堪重赋而家破人亡,便又会被豪强大户所兼并,从而形成恶性循环。
有的县明明地处肥乡沃土,结果见籍之户能够收缴赋税者却不足一半,以至于政治现状反倒比穷乡僻壤还要更加恶劣。
如果说这些豪强大户总还要立一个户头、承担一份赋税,可是那些分散在河北各地的寺庙就更加过分了,他们荫庇着大量的人口,占据着大片的良田,却完全不承担任何的义务。
此番关东诸道括户编籍,单单在各地寺庙中所搜括出来的人口,便达到几十万户之多。由此可见在北齐统治者的佞信之下,沙门势力在河北等地要比在南朝更加势大。
“观此诸事,齐之衰亡又岂在于强敌攻伐啊!其主视民如仇、役人如畜,其国不败,天理何存?”
李泰如今作为胜利者,自然可以随意评价北齐的统治者们。但即便抛开针对失败者的贬低,单单拨开迷雾所展现出来的北齐种种失治问题,也的确是令人触目惊心。
虽然籍民括户只是一个开始,但有了这样一个基础,接下来进行各种行政管理与生产秩序的恢复便也都有了一个大概的方略,编户齐民、均田劝耕、休养生息,生机自然会快速的恢复起来。
相对于河北、河南各地的军政事务进展顺利,以晋阳为中心的太原盆地诸事则就遭遇了不少阻滞。
晋阳作为北齐统治中心、尤其是晋阳勋贵们所经营的老巢所在,许多情况较之别处都有不同,都已经板结成一块了,就连齐主都已经搞不动,外人更难逐一插手进行解决。
他之前只是着令暂时稳住这一区域的平稳,等到河北各地秩序重新建立起来之后,针对这里便直接从根本上把问题解决,将此间所残留的北齐晋阳勋贵与晋阳兵并其家属们直接迁走,不使再滞留原地。
这任务看起来比较繁重,但事实上也并不怎么难。晋阳兵是以六镇军民为基础所组建起来的,就算是在东魏北齐治下,人口有了大幅度的增长,了不起三五十万人口罢了。之前各种俘虏、分流以及杀伤等等折损,到如今仍然留在晋阳周边的怕也不足二十万,而且其中大部分还都属于老弱病残。
扣除那些坚持不住长途迁徙和愿意接受官府打散安置的人员,需要进行长途迁徙的顶多也不过只有十万之众。
如今湘州作为山南甘蔗原料中心产地,还有宁州新近发现的矿藏资源,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以扩大生产,这些人转移到那些地方去正合其宜,远比留在太原当地成为治安隐患要好得多。
当针对北齐的消化吸收和大唐内部人事秩序整顿告一段落之后,朝野之间的注意力自然又往南面投去,同时南陈也极有默契的遣使来朝、加强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