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地处江汉平原的腹心之地,俯控着大江中游最为繁荣精华的所在,乃是历史悠久的江汉重镇。
但是随着江汉之间的云梦大泽逐年收缩,大片的湿地沼泽逐渐的转变成为平野陆地,江陵的战略重要性也在逐渐的降低。
近年来江陵东面平野越发开阔,若有来犯之敌只要通过竟陵,前路便可谓是一马平川,通过江汉平原直接便可抵达江陵城下。
自然环境的改变也让江陵的城防压力大增,周边境域每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战争苗头,江陵城外便需要遍树木栅以防备来犯之敌直寇城下。
即便如此,由于历史悠久的沿袭,如今的江陵仍然是南朝荆州的军政中心。随着下游形势越发败坏,如今的江陵也承担着整个南梁定乱平叛的中兴重任。
湘东王萧绎虽然身有残疾,但是尊贵的出身并没有影响其人前程。再加上才情富丽、多才多艺,因此时誉颇著,也甚得梁帝看重,屡屡坐镇大邑。单单坐镇江陵,前后便有数年之久,整个江汉之间多有其人门生故吏,影响力可谓是非常的深厚。
前往沔北的使者在归城之后第一时间便被引入王府之中,湘东王正同几名新近来投的士人座谈时事,听到侍员禀告此事后,便也连忙停止了闲谈,转去外堂召见一众使者们。
当一行使员走上堂来,湘东王那一只独眼当即便望向王僧辩,见其全须全尾的没有什么损伤,湘东王便笑语道:“羌虏虽然言辞狂傲,但终究势力薄弱,我不欲与之作什么意气争斗,他自然也不敢贸然害我大将!”
王僧辩听到此言,心中不免暗生幽怨,但也不敢流露出来,只能趋行入前作拜道:“幸在大王垂恩庇护,末将才得使成归来。沔北李大将军亦非不明事理之类,肯于听从辩解,不再纠结前事,凭书致意,请大王垂阅。”
说话间,他便将李泰的亲笔书信两手呈交上去。
湘东王接过侍员递上来的书信却并没有立即展开阅览,而是随手放在了案头而后又笑语道:“倒不急于观信,且先看一看这屡败南北名将的李伯山究竟是何风采。”
听到湘东王这么说,使者中一人连忙取出一方长匣递了上去。
湘东王将这长匣摆在案上打开,继而便从里面取出一卷画轴,他小心翼翼的将这画轴就案徐徐展开,渐渐画布上一幅人物肖像便展现于眼前。
原来湘东王好奇李泰的样貌风采,故而派遣王府中的精艺画工作为使者前往沔北,在亲眼见过李泰之后再为之画像,便是眼前这一幅。
湘东王本身便多才多艺,丹青画工同样非常擅长,自己还有亲笔所作《职贡图》描绘入国朝贡的诸方使臣,画技堪称一绝。
因此其府上供养的画工自然也都是技艺不凡,此番派往沔北的更是画艺精绝且特别擅长人物画像的张僧繇的亲传弟子,故而这画像也是惟妙惟肖、颇得神韵。
“此天人也,岂是羌虏能有之风采!”
待到这画像完全展开于眼前,湘东王稍作观览,顿时便眉梢一挑惊声说道,那独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转而垂眼望着那名画工使者沉声道:“莫非羌虏知有丹青描绘其像,作贿精笔矫饰?画奴贪货,以此美貌诈我!”
那画工听到这话后连忙跪拜在地,连声呼喊道:“仆下怎敢、怎敢……那位李大将军的确是丰神俊朗、人间罕见,仆下精心用笔,能得神韵尚不足半,绝对没有受货饰美之行,恳请大王明鉴!”
湘东王听到这话后先是冷哼一声,旋即便将这画像向堂下展览一番,继而又望着王僧辩问道:“领军告我,这画奴所言是真?”
王僧辩闻言后连忙立正身形,正色说道:“李大将军确是英挺俊美,并没有寻常羌虏粗鄙之态。更兼势壮位高,颇有盛气凌人之态,观者难免神气遭夺、夸饰几分,只有如大王此般天生尊贵,才会望之寻常、淡然待之。”
湘东王听到这话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又将这画像欣赏一番,继而才又感叹道:“一时之间薄名鹊起,或还可谓幸徒偶然。但这李伯山时誉所传本非一时,只不过近年来转事东南,事迹才为此间时流所闻。其人才性如何倒不可疑,只是没想到仪容风采竟也大有可观,天之所钟,当真是锋芒毕露,只不过盛气忤我,恐不能寿啊!”
略作感叹之后,他便招手让人收起这一幅画像妥善收藏,然后才又归案打开那一份书信仔细阅读起来,只是脸色渐渐变得阴郁起来。
王僧辩立身堂下,偷眼观察着湘东王,眼见这一番神情的变化,心内顿时一沉,正当思忖该不该发声自辩解释几句,只听堂上砰的一声,湘东王已经将这一封书信拍在了案上。
“羌贼果真胆壮气盛,我之前不欲与之交战,非是惧之,只为且先安内,但却没想到更益贼之骄气,作此诸多狂言!”
湘东王先是怒喝一声,旋即便又视线一转望向堂下忐忑众人,之后便指着王僧辩说道:“领军远行一程,且先归邸休养,有事再招。”
王僧辩心中自是颇为忐忑,但也不敢多说什么,闻言后便起身作拜告退行出。
等到王僧辩退出之后,湘东王才又望着剩余之人恶狠狠发问道:“此去沔北,王君才可有怨声忿行?”
几人闻言后忙不迭垂首细想一番,然后便各自摇头。
湘东王见状后不免更加恼怒,挥拳捶案道:“此徒不过案前走奴,素无盛名于外,羌虏更难知之!若无负我之言行,何以能为虏所重,不独无作问罪,更欲召其子息事之?你等休要为之遮掩,且将此行经历细务尽数道来,敢有隐瞒决不轻饶!”
几人听到这话后,顿时也变得紧张起来,当即便一边回忆着一边将行途经历细细讲述起来,互相印证着补充细节,不敢有所遗漏。
湘东王皱着眉头,听的非常认真。他对王僧辩颇多猜忌,并不是轻视对方,反而是非常的重视。
国家有事则仰武臣,这个道理湘东王当然明白。王府之中相处多年,他对王僧辩的军事才能也有一个充分的认知。若非不重其人,何以将之留在府中这么多年?
看重王僧辩是一方面,但只一味倚重而不做敲打也不是驭人之道。尤其侯景一介武夫便搅乱江南不安,其他武将们在看到这一幕后有无生逢其时的庆幸?一旦恃宠生骄、因功自傲,那便不啻于养虎为患,一定要将这样的苗头严厉扼杀!
他自己虽然对王僧辩诸多敲打警诫,但却又担心别人对王僧辩示好招揽,所以才会对此事如此敏感警惕。
尤其当听到使者转述沔北的李伯山对王僧辩的诸多褒扬夸赞之辞,湘东王眉头便皱得更深,口中则忿忿说道:“这贼虏当真见识不俗,有识人之能,不可因齿短小觑啊!早知如此,倒是不该遣王君才出使北去。但他父子食我禄料多年,稍受召诱便欲献子,也着实可恨!”
等到听完这些内容,早已经是夜深时分,湘东王却仍没有什么睡意,一番权衡思索之后,便也不顾夜色已深,又着员去将王僧辩召来府中相见。
待到王僧辩匆匆入府,湘东王瞪着那独眼仔细观察其人,见其并没有那种睡眠被打断的迷糊之态,便冷笑道:“王某何事萦怀,归邸多时竟然不睡?”
对于湘东王的敏感多疑,王僧辩也领教多年,闻言后便连忙垂首作答道:“此去沔北所观虏贼甲杖颇盛,归来暗忖来年若欲收复汉东该要作何进计。”
听到这一回答后,湘东王脸色才稍稍一缓,旋即便又说道:“虏贼贪我门下才流,大不能得、小亦不舍。当下既欲修好,倒也不妨应之。领军门下数息,以你所见,遣谁合宜?”
“门下长息早已成人,衣食教养皆出于大王,自当将一身才力毕献大王,岂能进用他徒!而诸少徒年齿皆幼,智力未足,仍然有欠教养,不识大义是非,同样不宜使之。”
王僧辩归来一路也在思忖这个问题,听到湘东王作此询问心知仍在试探自己,于是便作答道:“次息名颁,虽然少壮鲁莽,但已经知恩知义,虽然放养沔北,仍可召之即来,最宜遣往。”
湘东王听到王僧辩的回答之后,先是沉吟一番,然后才又满意的点点头。
抱歉抱歉,更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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