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日头正盛。
楚清音支开伺候的几个宫女,跟着康禄海偷摸来了冷宫。
“娘娘在此稍后。”
康禄海说完,便迈步上前,敲响冷宫殿门。
里面却无半点回应。
康禄海以为是里面的人没听到,便又敲了敲,却依旧无人应答。
他怕楚清音等急了,用力推了宫门一把,没想到竟就这样打开了。
看样子里面是没人在。
“这……”
康禄海有些勉强地解释道,“娘娘恕罪,师父可能有事外出了,还没回来。”
“你师父是何时来的这?”
楚清音本以为,这老太监是她的故人,方才要与她见上一面。而今在看,或并非故人。
“回娘娘的话,奴才的师父陈寿陈公公,原是伺候先皇的老人。先皇薨逝之后,他本已被允准出宫。但师父不愿,便留在了宫中,太后怜悯他年纪尚大,也不再伺候其它主子。”
“师父本被派至先皇纳凉时居住的承德殿看守打扫,年初楚贵妃病逝于冷宫后,他便请了旨意来此为她守灵。”
守灵?
楚清音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脑中也快速回想着陈寿这个人。
但任她如何回忆,都未曾在脑中找到一丝半点与此人有关的记忆。
她不认识他。
那他为何主动请命,为她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守灵呢?
“娘娘,我们不如改日再来?”康禄海犹豫再三,提议道。
他与陈寿说是师徒,也没什么深交情。不过是初入宫时,他见陈寿在先帝身边伺候,硬巴结上的。
所以他也摸不准陈寿的行踪,只是觉得既然是他主动提的要见乔贵嫔,想来应该不会食言才对。
“你先回,我在这附近转转。”
楚清音并未发现康禄海的心思,她想进去冷宫看看,毕竟这是她当初的丧命之地。
“娘娘,这冷宫不似其它宫殿,阴冷得很,您还是跟奴才回去吧,以免被这里头什么脏东西给冲撞了。”
楚清音不觉冷笑,什么脏东西能比她这个死过一回的孤魂还要阴冷?
“无碍,我心里有数。”
康禄海本还想再劝,却见楚清音态度坚决,也不敢忤逆主子意思:“那娘娘小心,奴才先行告退。”
待康禄海走后,楚清音才迈步朝着冷宫走了进去。
她顺着脑中记忆,一步一步走进那个空房子里。
过去那段惨痛而又不堪的记忆,也如走马灯般,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闪过——
那时,她被裴元凌打入冷宫之中。
裴元凌虽并未剥夺她的封号,但宫中人素来捧高踩低,见她失势,楚家已无翻身可能,对她愈发不敬。
明里不敢对她做些什么,暗地里却克扣她的用例,寒冬腊月里她饥寒交迫更是常事。
她当时总想着裴元凌不过就是一时气急,想给她个教训罢了,不会真不要她了。
便告诉自己,忍忍,再忍忍,等裴元凌来了,她定要狠狠教训这群不长眼的狗奴才,以泄心头之愤。
可到生命最后一刻,她也没等到裴元凌,而是等来了一杯毒酒。
屈辱与不甘,悉数袭来,眼角也不禁有些微微湿润。
而那毒药穿肠,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的剧痛,亦随着这段记忆的苏醒,快速席卷而来,她疼得不觉抬手用力地按住了心口的位置——
“乔清音!”
就在楚清音眼前一黑,险些朝着旁边摔去的刹那,就听一道焦急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下一刻,一双大手牢牢地揽住她。
晕眩感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耳畔男人擂鼓般的心跳声,响亮而急促。
楚清音有些迷惘地抬起眼,入目却是一张浓眉星目,清冷倨傲的脸。
“怎么会是你?”
楚清音惊愕睁大了乌眸,眼前男人不是旁人,竟是那阴魂不散般的陆知珩!
他怎么会在这?
陆知珩没回答,只深深凝视着女人那张毫无血色的雪白小脸,薄唇紧抿,心中既有惊惧,又有一丝说不上的古怪怒意。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明明好生生地走了进来,不过几步路,就像是毒发之症,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若非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入怀中,这要摔下去,指不定要把脑子磕坏了。
深深缓了一口气,陆知珩蹙眉看她,“你方才怎么了?”
楚清音这才意识到她此刻还被陆知珩紧紧搂在怀中,立刻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男人蛮横地桎梏住双手,随后横抱而起——
“陆知珩,你做什么!”
楚清音刚恢复几分血色的小脸,霎时满是羞恼。
她不解陆知珩到底是何意?
总不该是对她见色起意,趁着她现下身体虚弱,要对她做什么吧?
思及此处,她搂住陆知珩的脖颈,用力抬头,附在他的肩头狠狠咬了下去——
男人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手中却并未松懈一分。
很快,他的脚步停住。
楚清音还未及反应,就感觉男人的身体微俯,她还在诧异,就被他放在一旁还算干净的软榻之上。
原来他是怕她站不稳,才把她抱来榻边。
她误会了他的好意,还咬了他一口……
“那个……”
楚清音垂眸,声音带着些微窘迫,“抱歉,我还以为你……”
“以为什么?”
“没…没什么。”
“……”
陆知珩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肩膀,她还真的是非常热衷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上次是咬他手掌,这次又是肩头。下次呢,又会是哪里?
“乔大姑娘难道是属狗的,每次见人便要咬上一口?”
男人一向低沉的嗓音,难得透着几分调笑。
“你——”
楚清音气急地抬起脸,恰好见到陆知珩眸中隐隐约约的笑意。
陆知珩以往也笑,但那笑意却鲜少直达眼底。但如今,他好似是真的开心。
而且他笑起来与平日那冷峻的模样全然不同,就好似寒春三月的日光,温暖和煦。
楚清音不觉被那抹光吸引,一时有些恍惚。
“乔大姑娘还没告诉我,方才怎么了?”
楚清音回神,迎上男人眼中那明显的打量与探究,不由暗恼自己差点被这狗男人的美色迷惑。
“我来这里有点事。”
她缓声开口,眼神不动声色地移开,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哦?乔大姑娘当真是贵人事忙,办事竟办到了冷宫?”
“我去哪里办事,还需要禀报给陆大人你不成?”
楚清音拧起柳眉,反唇相讥:“反倒是陆大人你如何会在这?冷宫之地,也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吧。”
陆知珩的眸子漫不经心地从女人脸上划过,随后才缓声道:“巧了不是,我来此处,也是有事要办。”
楚清音眉头皱得更深,问:“什么事?”
陆知珩嘴角微勾:“我办事,难道也要与乔大姑娘禀报么?”
楚清音霎时一噎。
再看男人那微挑的眉眼,忍不住腹诽,锱铢必较小气男人!
“是,我办事无须向陆大人禀报,陆大人自然也没必要向我禀报。”
楚清音说着便要起身,“既如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的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别问我,我也不问你,就此别过了。”
她刚要坐起,头顶便响起男人的声音,“真就这样走了?”
“若我说,我有乔大姑娘想要找的人的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