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殿内。
陆知珩正与裴元凌商议解决水患之策。
“臣以为此次水患与天安城地势有关,天安城本就地处我国之北,北地多为平原,但偏天安城又地势崎岖不平,再加上连日来大雨不绝,水流排泄不出,自然就被淹了。”
陆知珩身着一袭淡雅锦袍,眉宇间透露着沉稳与睿智,正与裴元凌并肩而立,抬手指向图纸最北边一小镇处:“此事最佳良策,便是将水从地势高的地方引入到地势比较低的地方,南水北调。陛下,请看此处,这里地势极低,尤为适合——”
只是他的话还未完,便察觉到了裴元凌的走神。他眸光里极快闪过一丝疑色,却又极快掩饰下去。
“陛下?”陆知珩恭敬唤道。
裴元凌回神,抬眸看向陆知珩:“你继续,朕在听。”
“陛下可是有何心事?”
陆知珩话语微顿:“陛下若信得过臣,不妨与臣说说,或许臣可为陛下分担解忧。”
陆知珩眸光一派清明,带着属于臣子急切为君主解忧的殷切。
裴元凌静静地注视他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陆爱卿可听闻宫中近日传言?”
“陛下指的是乔贵嫔一事?”
陆知珩脑中想起方才在御花园见过的那道俏丽身影,女子娇艳狡黠的面容仿若还近在眼前。
裴元凌颔首:“是。”
陆知珩道:“臣确有所闻,但鬼魂附身一事未免荒唐,还请陛下勿要听信小人谗言。”
“陆爱卿是不信鬼神之说,,还是有意为乔贵嫔说话?”裴元凌眯起黑眸。
以往陆知珩在他面前向来冷静自持,仿若对任何事都兴不起半分波澜。
若非他为帝王,陆知珩或许也未必肯对他低头颔首。
可这两回,陆知珩提及楚家之事,言语中多有维护之意,与先前的坚决态度截然不同。
“陛下,臣从不信鬼神之说,但臣信因果。”
陆知珩低眉,依旧那一派老成自若模样,似乎并未察觉到裴元凌的探究,娓娓道:“陛下与贵妃缘分已尽,不该再继续沉湎于过往,应当朝前看才是。”
“你们个个都叫朕朝前看,说的倒是简单。”
裴元凌面色微沉,冷笑道:“陆知珩,你可爱过一个人,知道爱一个人是何滋味?”
陆知珩眼皮动了动,只觉得可笑。
自古以来,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眼前这位帝王竟然与他谈及情爱。
“恕臣鲁钝,臣未有心仪之人,也无所谓是否有心仪之人。”
陆知珩抬袖道:“大丈夫存于世,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怎可拘泥于男女之间的小情小爱?”
裴元凌也猜到陆知珩是这么个回答,毕竟这个人年纪轻轻,又生得俊美,身边却一直没有女子,想来对男女之事毫无半点兴趣。
当真是读书读呆了。
裴元凌刚想把这话茬揭过,忽的又似是想到什么,看向面前的男人:“朕听闻陆爱卿与宝华寺高僧有些渊源?”
“陛下谬赞,臣也只是有幸与静远大师有过手谈之情,并无多少渊源。”
“陆爱卿倒也不必谦虚,毕竟外界盛传陆首辅素具佛心,若非怜惜百姓疾苦,只怕不会以身入世,走入官途。”裴元凌虽笑着,语气里却难掩试探。
话题至此,作为裴元凌的肱骨之臣,陆知珩自然知晓他的脾性,立刻谦虚道:“那皆是因天子脚下,百姓安居将陛下盛名之下,才对臣过誉,臣实属不敢当,一切皆乃陛下之功。”
裴元凌似是极为满意陆知珩的态度,脸上防备稍减:“陆爱卿,依你之见,你觉此事该如何处理?”
“若陛下实在担忧宫中流言,或可请静远大师前来?如此无论结果如何,既可平息宫中流言,亦可证明乔贵嫔清白。”
话音落下,裴元凌颔首:“陆爱卿果然深得朕心,如此就有劳陆爱卿去办了。”
“臣遵旨。”陆知珩领命离开。
紫宸殿内,裴元凌凝视着男人离去的清隽背影,笑意渐散。
陆知珩此人生得一颗七窍玲珑之心,看来无懈可击,但作为帝王的他,更希望陆知珩有些破绽,这样才更方便任由他掌控拿捏。
***
凤仪宫内。
大太监林清脚步轻快,满脸喜色地向王皇后汇报:“启禀娘娘,奴才听闻陆首辅刚从宫里离开,便径直前往了宝华寺。”
“陆首辅去那处必然是见静远大师,此行只怕是陛下有了指令,请他来震慑那抹孤魂野鬼来了。”
听闻“孤魂野鬼”几字,王皇后眼神凌厉地撇了眼他:“大胆!”
“娘娘恕罪,奴才知错!”林清立即跪地,求饶道。
王皇后眉梢微扬,缓了神色,示意他起身后,才继续说道:“若是真如你所说有静远大师来助阵,那的确是件喜事。”
毕竟静远大师乃得道高僧,无论她乔清音是人是鬼,经此一事,只怕都难脱身!
遑论后宫里的其他牛鬼蛇神,自然不会就此放过乔清音的。到那时,无需她出手,乔清音便再也难成气候。
思及此,王皇后端方贵重的脸上顿时扬起一抹阴狠的笑意来。
次日清晨,阳光温柔地洒入叠翠轩。
楚清音缓缓睁开双眸,尚未完全从梦境中抽离,一股柔软温暖的感觉悄然依偎进了她的胸前。
低头一看,毛色如雪、灵动机敏的小雪球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跃上了她的床铺,正眨巴着乌黑发亮的眼眸望着她:“喵~”
昨日小雪球抓伤陆明珠之事早已传遍后宫,裴元凌和王皇后却都未对饲养小雪球的乔贵嫔有任何责骂。
不由令宫中上下妃嫔对楚清音更加嫉恨几分。
但同时也十分羡慕楚清音能得这样机缘,不仅靠着与贵妃七分相似的面容获得圣宠,而今还得到了陛下赏赐,豢养贵妃爱宠,这已算是顶天的殊荣。
两种情绪交织,几乎彻夜未眠。
相较之下,被裴元凌拥着入眠的楚清音,一夜好梦。此刻正身姿慵懒地靠在床榻上逗弄着怀中的小雪球,娇艳的面容因初醒,气血红润,更添一分妩媚之色。
湘兰端着净水走进来,便见到这幅慵懒的美人春睡图。
尽管她早发现了如今姑娘的变化,但瞧着眼前这明媚贵气的女子,还有额间那颗并未作任何遮掩的嫣红小痣,若非主子眉间时不时会泛起的一丝哀愁,湘兰大概会真心认为姑娘变成这样真好。
可此刻,对比让姑娘成为贵人,她更希望姑娘做过去那个喜笑由心、恣意洒脱的女子,没有入宫,寻一良人终老——
“湘兰,你发什么呆呢?昨日吩咐你给小雪球准备的小鱼干,可有喂它吃?”
楚清音的话打断湘兰的沉思。
小雪球和她一般精贵,以往她每日都会给它一碗小鱼干,养得胖乎乎,贵气十足。
如今小家伙跳动间身姿利落不少,若非它自愿,旁人休想抓到它半分,但楚清音私心里还是觉得小雪球胖点好。
毕竟是她回来了呀,以后她的小雪球再也不担心孤苦无依,被人欺辱了。
湘兰回神,见到楚清音抱着小雪球愈发黏糊的模样,不由疑问:“主子,您以往不是最厌恶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