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妆 76、雪夜

临近傍晚时,外面有人敲门。

衔青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公子,梅念卿传信给大公子了。”

再漾一听倏然从他身上坐起身,被子从胸口滑落,露出雪白的脊背,下身传来疼痛,她轻嘶了一声然后看向季绪。

李绪抚向她的背,淡声道:“知道了。”

衔青退下,冉漾这才注意到季绪身上是穿着里衣的,只有她自己光溜溜。

“你出去了啊。”

季绪嗯了一声,“去找季云澹算账。”

他目光堪称正经的落在她的脸上,手却很不老实的顺着光洁的脊背往下,手臂一揽,少女又靠回了他身上。

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腰臀处,起初捏她屁股再漾都忍了,然而他的手指又挪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再漾夹紧双腿:“不准碰。”

季绪就这么被她夹着手指,低低笑了出来:“舍不得我啊。”

冉漾松了力,抱着季绪的手让他拿出来,指责道:“季绪你真过分,我看书上顶多半时辰就没事了,你怎么非得搞到天亮。来日方长的道理懂不懂,我都要废掉了。”

她甚至有点怀疑季绪早有预谋,不然怎么刚开始的时候不情不愿,后面就跟疯了似的。她无数次被顶出床沿又被拉回来,绝望极了。

季绪挑眉:“我检查一下坏没坏。”

“......”冉漾道:“你不要脸。”

她心里还藏着事,暂且忽略男人的无耻,问:“衔青的话是什么意思。”

季绪很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提起季云澹。

他擅自把再漾带走近五天这事他能记一辈子。他这个兄长,果然从小到大都是个表里不一,难以信任的人。

原本想跟冉漾说不用管,但迟疑片刻,还是不情不愿道:“季云澹跟梅念卿有点联系,姓梅的很信任季云,他们会在这几日碰面,我的人会借此埋伏在附近。”

冉漾愣了下:“季云澹知道吗?”

季绪:“知道。“

“他能同意?”

季绪:“是他提议的。”

“他们两个为什么碰面?”

“为了把‘你‘交给梅念卿。”

当然,是个幌子。

在原本的计划中,季云会独身来此,季绪则会适时再漾藏起来,放出她被掳走的消息配合季云澹,等梅念卿漏面时直接把人带走。

此时虽短暂达成了合作,但他仍然没有撤下对季云澹的监视,头几天一直很正常,等他的人稍微松懈时,这人突然来了一出偷梁换柱直接潜回京城。

季绪三言两语解释完,眯起眼睛目光危险的看着她警告:“不准心软。”

冉漾:“我才没有。”

她只是不太理解,事已至此,就算他们没有达成合作,抓了她对季云也明明没好处,他怎么还多此一举。

“既然这样,他干嘛还抓我?”

还能为什么。

季绪冷哼一声,挑着面前这个迟钝少女的下巴,看她精致漂亮的脸蛋,不高兴道:

“那谁知道,脑子有病吧。”

冉漾默默垂下眼睫。

原来这件事早已有了计划。

从扣下姜涣起,一切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着,甚至季择庭还有皇室可能都比她想象中要知道的早一些,不然不可能迅速做出这样的反应。

这些复杂的东西,李绪未与她提起分毫,她也未曾操心过。

她低声道:“季绪,我好像什么也没做,都是你在帮我,谢谢??”

还没说完,唇瓣就被咬住了。

“闭嘴。”

冉漾猝不及防被咬了一下,睁大眼睛望着她。两人贴的很近,呼吸交融,季绪轻声道:“刚操完就生疏了。”

“......”冉漾涨红了脸:“下流!”

季绪拇指抚过她泛粉的脸蛋,道:“还疼不疼,刚刚碰好像还肿着。”

冉漾别开脸:“哎呀你别问了。”

季绪又把她的脸掰回来,低笑一声转而道:“想吃什么,我去让他们准备。”

冉漾:“都行。”

季绪坐起身来,冉漾就着这个姿势坐在他的胯骨处,半梦半醒的鸟抵着她,冉漾身子一僵,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季绪没舍得松手,他埋在少女颈窝吸了口气,然后才用被子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你的衣服在我身底下捂着。”

冉漾:“哦,快放开我。”

季绪这才松开手。

虽然很遗憾,但他的确没办法一直把人揣怀里。

他扯过小几上的衣服套上,在出门之前又想起什么似的,特地回头,按住少女单薄的肩膀:“昨晚吃的开心吗?”

不开心。

冉面无表情。

他床上床下简直两个人,没记错的话,被褥也换了,因为她昨天弄湿了一大片。

但是再漾很担心自己如果说不喜欢,会激起男人逆反心势要弄到她喜欢,于是再漾脸色严肃,少见的昧着良心凝重道:“开心。”

季绪轻笑一声,对此毫不意外,他吻了下她的唇瓣:

“看出来了,开心多吃。”

他们所处的地方在京城东南方向的淮安,梅念卿藏身在这附近,但不知具体方位。在他眼里,季云不仅是他妹妹最宠爱的儿子,更是唯一与他利益相关的人。

他答应,只要季云暗中帮他回封地,他就会承下所有罪名,并在事成后把小郡主交与季云澹随意处置。

在原定计划里,再漾完全不用露面。

但这次因为季云擅自带冉漾来了淮安,不管是他带人走,还是季绪找她,弄出的动静不小。

原本缜密的计划一环出了变故,环环都得调整,所以在第二日,冉漾又主动提议回到被季云关了三日的私宅,故意露面,免得梅念卿起疑。

大雪下了一夜,到现在仍飘着雪花,天地皆白,下马车时季云独身站在宅邸前。

“冉冉。”季云澹含笑看她。

相隔一日,冉漾怒气总算消了点,起初还好奇季云为什么带走她,如今见到他又觉得不重要了。

她嗯了一声,上台阶时避过男人前来搀扶的手,独自提着裙摆踏进大门。

季绪不好露面,只派了人保护她。

“前几日的事,还没与你道歉。

冉漾垂着眸,她身上披着斗篷,帽檐一圈雪白绒毛遮住她的半张脸,抬头时藏在衣襟处的吻痕若隐若现显露出来。

“不必道歉了。”

季云同她并肩走着,低声道:“嗯。”

两人一路沉默着,再漾这次被安排在别的房间休息,季云没再来看过她,只派下人过来嘱咐她一些待会要注意的事宜。

很快时辰到了晚上,满目冰雪照亮夜晚,季云以保证再漾安全为由要求梅念卿必须亲自过来。

孤月挂上枝头,再漾随季云澹一起出门,两人全程没什么交谈。

寂静的街道幽幽驶出两辆马车。

沉默中,再漾被季云抓住手腕,她下意识想躲,因为季绪就在不远处。但迟疑一瞬后还是僵住了动作,低着头没有乱看。

“别紧张,你只是露个面。”

“待会梅念卿一掀车帘,确认是他后季绪就会出来拿下他,但他可能顾不上你,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躲我身后。”

冉漾没应声。

季云澹也习惯了,唇角绷直与她一起站定。

很快,马车行自朱门前,在街道边慢悠悠停靠下来。

季云澹抵唇咳嗽两声,胸腔弥漫血腥气。他那个弟弟虽杀不了他,但下手倒是真的重,真是莽夫。

早知道当初不带冉漾见他了。

季云拉着再漾的手走过去,对着紧闭的车帘开口:“舅舅,再姑娘我带过来了。”

里面传来低哑的声音:“云澹,你病了?”

季云澹道:“一路躲藏,染了风寒。”

另一马车走下两个身穿黑衣的暗卫,“季公子,把再姑娘交给我们吧。”

季云紧握着再漾手腕没松,低声道:“舅舅要食言吗。”

“我的声音你也听不出了?”

季云澹面目冷淡道:“既然如此,那请舅舅回去吧。”

说完,他便带着再漾转身。

改为跨出步子,身上传来声音:“等等。

季云澹停住脚步,回头静静道:“我只是想确认是您,您对我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叫我如何把心爱之人交给你。”

里面传来两句低笑,随即一双粗糙的手掌握住车帘,缓缓从里面掀开。

冉漾提着口气抬头看向他。

大雪映照男人的模样,高挺相似的身材,往上确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冉漾身形顿时僵硬下来,季云脸色微变,拉着再漾就要后退。

正是此时,两辆马车上顿时跳出数个黑衣人,当即就要强行带走冉漾,再往后退了几步,在朝季绪的方向看去之前被季云拉到身后。

明亮的刀锋照亮冉漾的侧脸,藏在暗处的季绪脸色骤变当即直接夺过了身侧下属的弓箭,男人迅速张弓搭箭,箭矢?然直指离再漾最近的男人。

“今流!”支知之冲过来按住他的手臂

“放开!”

支知之迅速道:“冷静今流,伤害冉漾对姓梅的没有半点好处,他此举多半是诱敌之计试探季云澹。”

梅念卿生性多疑,使这一招完全符合他的性子,此时若是暴露就是前功尽弃。

支知之盯着男人冷沉的眉眼,继续劝说道:“光凭这些人带不走再姑娘,而且他们根本没有下死手,只是试探罢了,你千万别冲动。”

季绪呼吸沉重,直直盯着冉漾。

只要那人对冉漾有任何攻击的迹象,他这一箭就会直接刺穿他的咽喉。

这时那个男人冲到冉漾面前高举弯刀,只是在季绪松手之前,电光火石间,李云突然动作,侧身挡在了再漾面前。

随即他劈手夺过长剑,挥剑直接抹了面前一人的脖子,鲜血溅了再漾一身。

男人脸色冷如冰:“舅舅是想来硬的?”

话音才落,府邸内冲出几个护卫,护在季云澹面前。

冷风贯穿空旷的街道,再漾愣住,方才那一刀有些偏移,落在了季云澹的手臂。

他一身黑衣,再漾看不清他的伤势,但正因那微妙到几近刻意的偏移才让她发现那些人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沉住气,老老实实跟在季云澹后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心里祈祷着季绪千万别这时候冲出来。

“公子为何非要侯爷出来。”

季云澹道:“我已说过缘由,我必须确认你们的身份。”

“今日帮他本就是冒险,他若是不愿那我从此背负骂名也无妨,大不了从此带着小郡主不回京城,正好我那弟弟容不下我。舅舅应当知道,他待罪之身想藏起来难,而我想藏起来可轻而易举。”

气氛沉寂,方才马车内的男人目光如利刃,一寸一寸扫过两人。

最终,他目光停在季云在情急之下给冉漾挡那一刀的伤口上。

半晌他才道:“季公子请稍等。”

季云澹不语。

男人从门前离开,季云这才回头看向冉漾:“还好吗。”

冉漾点点头,她低声道:“他们.....“

季云澹皱了下眉,再漾立即止住话音。

她注意到季云澹的手在滴血,转而问:“你的手怎么样?”

季云澹低头看了眼:“没事。”

很快,另一辆简朴的马车从街口行驶过来,季云握着再漾的手紧了紧。

马车慢悠悠停下,里面传来声音:“云澹,你知道的,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谁让你有个不听话的弟弟。”

季云澹盯着马车。

梅念卿掀开车帘从马车内走出来,他身着简朴,脸庞做了简单的伪装,但再漾能看出来,这就是他。

“云澹,你不会怪舅舅吧。”

梅念卿朝两人走了过来,他裹着厚厚的氅衣,几乎仅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再漾。

“果真是你。”

他声音低沉:“头回见你时,我就想起逢玉,因你是云带回来的才未曾细查。”

沈逢玉,这是再漾第一次听他的名字。

季云挡在再漾面前,隔绝梅念卿审视的视线:“你打算往哪走。”

“朝廷在抓我,寻常陆路是走不了了,只能走水路。放心,伤不了你这小情儿。”

他压低声音,又神色冰寒道:“若不是她,你我怎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季云澹:“是我的错。”

梅念卿厌烦道:“行了,当初的事做就做了,人也杀了,再论这些没意思。”

“听说锦衣卫已经动身,我不能在淮安待久了,你先把人给我。”

他朝冉漾伸出手。

季云澹转过身,看向冉漾。

再漾抬起目光与他对视,目光交汇之际,李云突然把再往后推了一下,原本四散的守卫顷刻守在再漾身边。

无数长箭破空而来,贯穿骏马脖颈,梅念卿脸色骤变,“季云澹你??”

场面陡然混乱起来,梅念卿好歹打了那么多年仗,身手虽有,但架不住人多,他反应过来不对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控制冉漾。

但再漾被围得严严实实,他一时片刻根本接触不到,相反季云澹离他更近,一时怒上心头,他抬剑挥向季云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今日所为对得起你母亲吗?”

季云澹本就不擅武斗,再加之手上有伤,一时躲开不及。

冉漾下意识出声道:“小心!”

眼看寒光逼近,忽闻铮然一声,季云抬眸,只见季绪面无表情挡去梅念卿的攻击,强悍的手臂一转长剑逼退梅念卿。

季云澹道:“多谢。”

季绪看都没看季云一眼直接回了头,直接径直走向冉漾。

一百多号人围追梅念卿带的几个人,他今日根本插翅难逃,用不着他动手。

冉漾浑身是血的模样太过骇人,男人上下检查再漾一遍,原本提着的心才稍稍松懈,道:“吓着没?”

冉漾摇头。

季绪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了安全些的地方,拇指抹去她手上的血迹,看着这些脏污,他不由皱眉道:“冉冉,你等我片刻,待会我就送你回客栈。”

冉漾小声道:“无妨,你忙去吧。让别人送我一样的。”

见男人犹豫,她捏捏他的手指小声道:“真的没关系,别耽误的大事。”

季绪心说你就是大事。

不过他今日奉命捉拿梅念卿,眼下正值关键时候,的确走不掉。

但天寒地冻,再漾可没法陪他在这站着,他迟疑片刻,叫来衔青:“带她回去。’

衔青闻声应下。

季绪又交代两句后便离开了,衔青递来帕子,再漾擦了擦身上的血污后又遥遥去看季绪。只是混乱的人群当中,在她找到季绪的身影之前,率先看到了靠在朱门前的季云澹。

他正在看她。

衔青可是把方才季云为她挡刀看清楚的,他怕再漾心软,连忙道:“方才即便大公子不出手,二公子也会出手的。

冉漾嗯了一声,收回目光。

衔青想太多了,她那有那么敏感,成天心软。

从季云辜负她的信任带走她的那一刻起,他们仅剩的体面都消耗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