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没想过还会遇到周廷深。
她今天与一个当事人约了午餐,期间她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看到对面的男洗手间也走出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与她迎面而来。
男人低着头在整理袖口,一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周廷深也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她。
她变得更漂亮了,气色红润,举手投足间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魅力。
无一不在诉说她现在的生活有多幸福。
周廷深在那一瞬又红了眼眶,愣在原地,嘴唇翕张,最后却只说了句:“好久不见。”
他于夏栀而言早已是过往云烟,无冤无仇,于是她轻轻一笑,“好久不见。”
本以为打声招呼就可以相互离开,却没想周廷深又说了句:“你的综艺我也有在看。”
这倒是让夏栀微微有些诧异,她将掉落的头发别在耳后,“是吗?”
“嗯,恭喜你和……”终究,郁修竹三个字他还是说不出口,周廷深选择缄默于嘴角。
他上前走了一步,垂下眼皮,“还有,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他欠她太久太久。
这一出口,有太多的分量,却又那么轻薄。
“没关系,”夏栀云淡风轻地笑着,“你其实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和他聊天耽误的时间有些长,现在节目组依旧在跟拍,沈以烊过来找她。
夏栀与周廷深礼貌地告别,跟着沈以烊回去包厢。
周廷深听到沈以烊在问:“这位是?”
夏栀回道:“以前一个朋友,聊了几句。”
以前的,一个朋友。
他闭上眼,心如刀绞。
闫秦看到周廷深回到包厢内,“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周廷深没回答,神色如常的接着和投资方洽谈生意。
就是酒杯里倒下一杯又一杯酒,如饮水般。
投资方称赞他的豪爽,最后也和他谈妥了合作。
送走了投资方,闫秦扶着摇摇欲坠的周廷深出门,“你疯了吗?谈个生意命都不要了?”
周廷深醉眼朦胧,“感觉活着也挺没意思的。”
他这样的颓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闫秦本想说他几句,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低头看了眼周廷深,也猜测到他刚刚可能遇到了谁。
一声叹息。
因为自己的犯错,此生都只能活在那个遗憾里。
如此这般,让人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闫秦拍了拍他的肩,帮他拉开车门。
-
《律政实习生》在万众瞩目下,拍摄终于进入了尾声。
最后一集的策划是实习生给律师们举办的谢师宴,节目组与演员们商量过后,决定用野外烧烤的形式完结这个综艺。
谢师宴开始前,五名演员提前出发去买食材。
因为接下来是合作关系,五名演员私底下的性格也都不错,一路有说有笑的。
买食材的过程中,其他演员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没有什么做饭的经历,慢慢的,食材的采购就变成了郁修竹一个人在仔细挑选。
张涵易半开玩笑道:“修竹是在家经常掌厨吗?”
“嗯,”郁修竹从冷柜里拿出一款夏栀爱吃的芝士,“夏夏工作比我忙。”
见食材的分量差不多够了,几个人前去结账。
野外烧烤的地点是节目组选定好的,已经清空了游客,律师们还没过来,实习生们支起烧烤架开始点火,准备先把食材烤好等律师们过来。
其他演员都有些手忙脚乱,唯有郁修竹气定神闲地站在烧烤架前,有条不紊地翻面,上酱料。
卖相也比别人好看太多。
导演在内心感慨,果然能大火的人总是有一定的原因。
夜幕降临,律师们才集体出场。
实习生们举杯感谢他们这些日子的关照,邀请他们入座,开始谢师宴。
夏栀一眼就能看出哪些烧烤是出自郁修竹手中的。
他太了解她的喜好了,郁修竹笑意盈盈地夹起一块牛排喂她,“谢谢夏律师这些日子的关照。”
“好吃。”夏栀笑弯着眼,毫不吝啬地表扬他。
期间,夏栀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等她回来的时候,广阔的空间里,只剩下郁修竹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仰望星空。
夏栀一直知道他是好看的,但此时的郁修竹仰头沉思,侧脸的线条展露无剩,他眼睛里像是倒映着苍穹的夜景,好似容纳了世间百态。
周遭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散去,烧烤架也被撤下。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四周静谧无声,皓月当空,唯有星河璀璨。月光穿不透茂密的树林,在地面投下了零散的树影。光混着周围各色灯光,将一片栽着一些小树的大草坪映得光影陆离。
摇曳的灯光下,郁修竹侧过脸。
他看向她,光线在雕刻着他的脸,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在灯光的勾勒下愈发的立体深邃,他眸底的柔情一泻千里,专注着看着她,让她有那一瞬间觉得在他眼中,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夏栀有些不明所以。
她走近他,四周观望,“结束了吗?别人呢?怎么……”
还没等她说完,郁修竹已经起身,然后……
走到她跟前,单膝下跪。
夏栀惊讶地捂住嘴。
郁修竹缓缓地举起手中的钻戒,后来夏栀补看过他的一些视频,自然而然的也看过他在电影发布会上宣布婚讯的录像。
那时候他手中就戴着一枚钻戒,夏栀还有些疑惑,只是他没和她提过,她也不刻意去问。
但现在她看到他举起的这枚钻戒,与当时电影发布会时他所携带的是同款。
郁修竹独特的声线缓缓响起,如大提琴般低沉动听,“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一个求婚,领证的那一天我就想做这件事了,但是那天你出差了。”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后来我又认为,给你的求婚一定要足够隆重,因为这些必不可少的仪式感,才能表达我对你的爱意。”
“夏栀,”他看着她,语气坚定,“你愿意嫁给我吗?”
纵使这世界有万般绚烂,我的眼里也只容得下你一人。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身后绽放了用无人机模拟的烟花,绚丽夺目,五光十色。
“津城已经全市禁燃烟花,但你在朋友圈发过,希望以后被求婚的时候也有漫天的烟火,”郁修竹缓缓道,“夏夏,只要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尽我所能满足你。”
无人机放出的光线照射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一字一句都在诉说他的情深似海。
夏栀早已在不知觉中泪流满面,想起那次他们去看电影,他拿着两支冰淇淋出现,也是告诉她因为她曾经在朋友圈发过类似的话。
其实这些朋友圈已经很久远很久远了,或许是她学生年代的一个不经意的幻想,只是没想到后来真的会有一个人翻看到底,并牢记于心。
现在,所有的言语都已经不足以表达她心中那份复杂的心情。
她将他扶起,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腰身,“我愿意。”
突然间,鼓掌声响起,在静谧的空间里分外地突兀。
半空中的无人机依旧在模拟大型的烟花现场,节目组、实习生、律所的律师不知何时从暗处走出,将他们围在中间。
郁修竹虔诚地帮她戴上钻戒,俯身和她亲吻。
他说:“我这一生都只忠贞于你。”
从很久以前,郁修竹就有一个愿望,若哪天重新寻得他,他必将奉上自己的姓氏,将她余生悉数珍藏。
漫天烟花绚烂粉彩,他抬手帮她拭去眼泪,在万众的欢呼声中,她也道:“我也是。”
人生中最大的痛苦就是你知道什么是对的,但却永远作出错误的选择,知道和做到这个巨大的鸿沟你永远无法跨越。*
但爱上你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余生很长,我愿与你荣辱与共,白头偕老。
-
两周后,《律政实习生》收官之作正式上映。
后期将这段求婚仪式裁剪得唯美浪漫,无数的观众见证了郁修竹的求婚,以及他们深情的拥吻。
毫无意外的又占据了热搜的第一名。
而观众里,也包含了周廷深。
在他们深情拥吻的那一刻,他按下了遥控器的关闭键。
房间里弥漫着难散的烟草味,他起身走到阳台。
阳台的瓷砖过于冷凉,周廷深猛吸了一口手中的烟。
烟头在冷流中或明或暗。
滚烫的液滴掉落,原来他在不经意间,早已泪流满面。
从他有记忆以来,这是他第二次掉泪,上一次是在夏则言的生日宴后,他终于明白了他和她的不可能。
他想起之前陪夏栀去看过的《大鱼海棠》,里面有一段台词,是关于遗憾:“我告诉你什么最可悲,你遇见一个人,犯了一个错。你想弥补想还清,最后你才发现根本无力回天,犯下的罪过永远无法弥补。”
后来他在网上看过这段话的后续——
最悲伤的事情是那人已经远去,你思念千万遍而不得。
所有的眼泪都有一个名字,最苦涩的那种,叫遗憾。
这世间,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你突然在哪一天对一段话感同身受。
窗外万家灯火,他却再也寻不到他心里的那一处光。
到最后,他连那一句“其实我也很爱你”——
都没有机会能够说出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