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培训,其实很简单。
教了教基本的姿态手势,端茶倒酒的规矩,尊卑礼仪的区分以及关键的几个注意事项。
负责培训的小姑娘姓贺,年纪不大,雷厉风行,一头利落的短发配上收腰的皮夹克,这种季节,里面只穿了件露脖的吊带衫,光是看着,都徒增冷意。
“切记,不要乱说话,保密!不论你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见到了什么人,都保密,记住了吗?”
“如果现场遇到了不可控的事情,找督导、找场控,找我,找高总,实在不行,就去找周少,切记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这种场合,忌讳比规矩多。
许岸被分到了内场,姚于菲就没有那么幸运,被安排到了侧厅做外围迎宾。
好在不过一道门的距离。
姚于菲想得开,“你能进内场才是最重要的,不枉我浪费你两天的宝贵复习时间。”
许岸捏了捏她的腮,笑得温柔,“等我拿了钱,请你吃饭。”
姚于菲非常爽狂的答应,毫不客气的直接开始着手选饭店。
贺贝在群里下通知。
宴会开始的时间是晚上六点,所有的工作人员按要求要在三点前入场。
许岸一大早去医院换了最后一次药,又去图书馆把笔记最后的内容收尾。
拎着这么多笔记本会汝城不是一件方便的事情,让师傅看到也并不好。
她还是决定还给姚于菲。
她算过,如果这次的活动当真顺利进行,或许最后两个月她可以专心回淮城备考。
等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大半,堆叠在门口。
北青宴宾楼,老牌的五星级酒店。
门口早早就被拦起,安保团队人数众多,齐刷刷的黑衣黑裤,笔直的站在连廊处。
不苟言笑,不徇私情。
不论是酒店原有的工作人员还是她们,都需要由领队统一带领进入。
任何人不得私自随意进出。
姚于菲拉过她手,低声吐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美国大选,搞得神神秘秘的。”
许岸被逗笑,捏着她的手,“给钱的就是爷,咱听话。”
姚于菲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我就服你,能屈能伸。”
最后来的一个小姑娘漂亮,明明之前已经强调过不允许私自化妆,可也还是能看出眉眼细细勾勒的痕迹。
旁边有人酸,说跟了周公子就是不一样。
全都是特权。
许岸想了想周惟安的那张脸,看着婀娜曼妙的姑娘,觉得这周公子也就一般。
还让自己的女朋友来这里赚这种钱。
不算大方。
人来齐,就从侧门而入。
到底是老饭店。
红毯配大理石,有一种岁月恍惚的年代感。
但胜在配置顶级,红木家具和繁复精致的镂空雕花,细微到每一寸墙围宽度的考究。
让人觉得舒服。
内场服务人员有专门的化妆间。
统一服饰,统一造型。
许岸换了一身墨绿色的窄身暗纹绸缎旗袍,她瘦,饶是最小码穿在她身上,腰际处也松松垮垮。
负责服装的造型师给她从后腰处别了个暗针。
叮嘱着走路一定要小心,莫要划伤。
负责化妆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圆脸圆眼,看起来非常的好相处。
看到许岸还微微惊讶的抽吸了一口气,“你真漂亮,这么白,皮肤真好啊。”
许岸只浅笑着,没有多言,以至于小姑娘一直在夸她温柔。
“我叫阿岁,岁岁平安的岁,我负责了这么久的妆造,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阿岁说着,给她矮矮的编了个两个麻花长辫,向上卷起挽成了恰好落在中间的发髻,只别了一只仿白玉的素簪。
“你太漂亮了,如果饰品多,会抢了主家风头的。”
想着,又把掐腰的别针取下,让腰身看起来没有那么玲珑有致
可也掩不住芳华,总不能素颜的,没有礼貌。
只能在妆容上再做减法,唇色减淡,是薄薄的一层杏子粉。
多余的一点残色缀在脸颊上,像蜜桃似得。
不像旁人黏贴着假睫毛,只给她夹了卷翘,刷了一层纤长液,本就浓密黝黑的睫毛向上扬起,衬的眼瞳乌亮。
耳朵上是应该带耳饰的,阿岁琢磨了半响,只给许岸带了两枚素白的珍珠。
不大,小巧的两个恰好落在她半弧的耳垂上,恰到好处。
阿岁惊呼着想要拍个照做宣传,却被许岸拦了下来。
她怕假人名字的事情被发现,对姚于菲不好。
阿岁只能颇为遗憾的自己看着照片,“你绝对是我职业生涯的顶配了,不过也是我糊涂,哪怕你让,主家也不会允许的。”
许岸浅笑着,安慰她,“你这样好的技术,以后会化大明星的。”
“借你吉言!”阿岁抱着许岸,嚷着她是她见过最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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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岸被带入内场。
鲜花环绕,配草交叠,甚至还有两只逼真的仿佛真生的兔子,被花团锦簇拥着。就连屋顶,都是鲜花和灯带缠绕的花海星空。
一旁的立牌上写着:Anna’sBirthdayParty
据说是有钱小姐的成人礼。
许岸的位置在水台。
宴会大厅的尽头,不太引人注目的位置。工作也简单,无需走动,只要在侍应生拿着空盘过来时,替他放上几杯斟满的新酒就好。
虽是有些喝酒的规矩,但许岸脑子灵,看了便记住,算不得难事。
唯一要注意的,不过是脚上那双细高跟的鞋子。
她没穿过,无法想象一整晚的痛苦。
不过五点,所有的准备都已经齐全。
嘉宾会在一个小时内陆续进场。
来的人多。
多是年轻人,想来都是权贵人家的子女,漂亮的帅气的,衣着考究。
言谈举止间,是旁人无法触及的贵气。
许岸站的久了,就有些出神。
脑海中还是刚刚听到的Eoaleeonomies,她琢磨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个词她在BBC的新闻里听到过。
煤炭经济学。
是跟她截然不同的世界。
眼前的两个小姑娘在聊着新一季拍卖行的拍品,说着今年南非的粉钻不算好看,远没有之前王室流拍出来的那几颗好。
许岸听了两句,大脑就飘到了今天上午最后看的那道物理题的解法,又开始去想锋面气旋的界定,最后复盘了两段工业革命的进程。
以至于最后内场引起一阵小骚动的时候,她还在出神。
只能看到几乎所有的人都簇拥到了门口,想来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主家匆匆迎了去,过生日的小姐拽着飞扬的裙袂,跑的飞快。
就连场内镇守坐定的老先生都撑了拐,蹒跚着向前挪了几步,以示诚意。
许岸的位置偏,斜前方又有立柱挡了大半的视线,她没兴趣探究,脑子里还是默背着历史意义。
倒是能看到有人把来人引到了最前方的位置,落坐在内场少有的几个沙发上。
宽肩窄腰,高挺笔直。
堪堪落座。
当真是个重要的人。
宴会因为贵宾的到来而提前开始。
主持人眼熟,后来许岸想起来,她曾经陪着父母看春晚的时候,他出现过多次。
央视鼎鼎大名的名嘴。
四平八稳,字正腔圆。
介绍着Anna的各项成就。
马术、网球、画展,还有耀眼的文化成绩。
小姑娘穿着嵌钻的手工礼服,说着感谢地话语,中英混杂,还秀了一段法语。
台下掌声雷动。
父母端庄大气,穿了中式的礼服上台,一同答谢。
“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小女的生日礼,特别是临意,百忙之中还能过来,我们非常荣幸。”
许岸挂在嘴角的笑意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僵住,而后又弯了上去。
linyi,可以组成任何词组。
他那样的人,慵懒恣意卧在摇椅上,与古玩为伴的人。
应该不会愿意参加一个十八岁女孩儿甜腻腻的生日会。
随着主人的一声感谢,后花园的私人烟花升起,炸在天空中,小姑娘惊喜的跳跃着。今晚的宴会才算正式掀起**。
许岸这边出现了短暂的忙碌。
喝酒的人比预想中的多了不少,甚至有一段时间,主管从甜品区抽了人过来帮忙。
男宾女宾酒品不同,客人独特的喜好也不同。
对杯子的类型、质地全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要求。
全凭许岸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可另一个小姑娘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话说了几遍,总也记不住,一连犯了几个错误,险些被骂哭。
连带着许岸也不由的紧张了几分。
好在两轮酒下去,场子里的人多了酒意,喝的也便少了许多。
许岸找了个角落,撑住胳膊,把脚尖点在地上,转圈松动。
“美女还在读书?”
许岸警惕的立刻直起身来。
对方是个看起来是个并不太老成,但也称不得年轻的男人。
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衬衣西装,领带皮鞋。
头发被发胶固定,像是迎风向后吹似的,笼在脑后。
脸上和肚子上,缀着一层肉,可以称得上憨态可掬,也可以当做油腻。
许岸没有接话。
就听到对方的声音又近了几分,端着黏糊糊的笑,“看着眼生,第一次来?我和周少关系很好,一会儿我跟他说说,让你提前走怎么样?”
说着从口袋里掏了一叠纸币,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着许岸,并未发现有适合放钱的地方,轻甩了一下,递到了许岸的面前。
这大概就是来之前说的,内场小费。
许岸的表情不算太好,场内人多,贺贝说过,不要意气用事。
许岸压着性子,摇了摇头,话语生硬,“谢谢先生的好意,我不需要。”
“这钱就是凤毛麟角,要不你给我你的微信,我给你转账,一万够不够?二万也可以,你这么漂亮,钱好说。”
他的眼神在许岸的胸前流连,舌头舔过唇,咽了口口水。
许岸猛地抬起眸,冷冷的看着他,言辞不悦,“先生,请您放尊重一点。”
对方喝了酒,眼见着好言好语哄来了这么个脾气,顿时也上了气,声调都提高了几分,“怎么的,老子跟你交个朋友就不尊重你了,清高个屁。”
许岸下意识的看向周围。
可根本就没有人来制止他,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
有钱人的场子,是不能有意外发生的。
她敢相信,就是现在这个人把自己拉走,所有人也都会当做无事发生。
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许岸敛眸。
她的手机在第一声的时候就开了录像,她琢磨着,是先去找到周惟安,还是把证据甩给主家。
毕竟像贺贝说的,这种事情闹出去,主家第一个挂不住脸。
看着许岸不说话,对方以为她是怕了,越发的气焰嚣张起来,笑得有几分猖狂。
“小姑娘,我又不做什么,法治年代,我懂的,就是交个朋友,你这一晚上累了,我给你揉揉脚。”
说着伸手就想拉住她。
却猛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许岸。”
声音不大,却因为猛地宁静而分外清晰,带着漠然和几分不悦。
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人,双腿交叠,手指把弄着那枚白玉指环,眸色晦暗如深,仿佛掀卷而来汹涌的浪。
浅抬着眼皮,舌尖抵过牙面,勾了勾手。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