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喊的斯文又继绻,尾音有些发麻的感觉,这让江美舒的脸下意识地热了起来,好在天色太黑,遮住了脸颊边的红晕。
“你不要这样喊。”她小声道。
梁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漆黑的车灯下,白色的光透在她脸上,肌肤如玉,眉目如画,染上的红晕更像是晚霞一般漂亮。
“为什么?”
江美舒咬着唇,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哪里有为什么,就是让你喊正常点。”
他太过苏的声音,让她觉得自己的耳朵跟要怀孕了一样。
梁秋洞心知她是害羞了,他觉得害羞的她特别好看,少女的纯净和妩媚都有。
他笑着,眉眼柔和,“好好好。”
故意粗狂着声音,“江江。”
粗声粗气,若是没看到人,只听到声音还以为是草莽大汉一样。
这逗的江美舒破涕而笑,她忍不住扬声,“梁秋润,你正常点。”
梁秋润笑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你要我怎么喊?“
说这话,目光却没离开过她身上,那目光不带一丝油脂气,反而多了几分纯净的欣赏。
这是三十三岁的梁秋润,羡慕,欣赏,二十二岁的江美舒。
她太过青春美好了。
她只用站在这里,就能让他移不开目光。
他看的是江美舒,也不是江美舒。
那是他曾经失去的青春年少。
而今,在江美舒身上再次弥补了回来。
面对梁秋的询问,江美舒想了想,“就那样正常的喊,小江,江江都行。”
其实,她更想对方喊舒舒,但是这个名字太过直白,很容易就想到了江美舒身上。
她不敢冒这个危险。
梁秋洞清了清嗓音,突然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江江。”
宛若播音的水准。
江美舒的脑袋差点都要炸了,等回过神来,她眼睛亮晶晶地说,“老梁,你?的真好听。”
“在多喊两声。”
她是个音控啊,上辈子超爱男播音员,那种声音放在耳边听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恨不得耳朵都要怀孕的那种。
梁秋却不依着她了,抬起手,替她拢了拢衣领子,“脸都冻白了,还不回去?”
两人在胡同口胡闹,这里的风实在是大,吹的人脑壳发麻。
江美舒这才惊觉,手脚都冻的没知觉了,她跺跺脚,哈口热气,“这就回去。”
梁秋润嗯了一声,送她进了大杂院。天色已晚,大杂院的门口的台阶上,都落了一层白霜。
梁秋润拧眉看了片刻,等进去后,他说,“明天早上在家别出门,等我来接你。”
照着这个天气看下去,怕是要下雪了。
江美舒点头,“行。”
“你大概几点来?”
梁秋洞想了想,声音清冽,“估计要七点半往后了,何书记早上上班没那么早。”
对方要八点。
江美舒点头,立在门口,朝着他挥手,“那我等你明天早上来接我。”
梁秋立在台阶下看着她,她穿的很厚,但是因为偏瘦的缘故,大衣穿在她身上并不臃肿,反而还有几分单薄。
肩膀薄,脊背也薄。
小小的一只挥手的样子,分外可爱。
梁秋洞笑了笑,“快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就离开。
原来最讨厌黏黏糊糊的性格。
如今他倒是成了这种性格。
江美舒欢快地暖了一声,小跑着进了宅院的里面,梁秋润一直到到她的背影看不见了。
这才转身离开胡同,他行走在夜色当中,黑色的大衣和夜色重合,唯有那一张白皙温润的脸,分外俊美,若是细看,就会发现比那月亮还光彩几分。
江美舒一口气跑到了家门口,原以为全家都睡了,却没想到这都八点多了。
家里还亮堂堂的。
她一推门进来,全家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这不,美兰回来了。”王丽梅冷笑,“林巧玲,把你之前的话,在和美兰说一遍。”
林巧玲也没想到,江美舒会回来的这么巧,被婆婆点了名字,她也不惧,她有些紧张的,但是想到紧张解决不了问题,只有不要脸才行。
想清楚这一切后。
林巧玲站了起来,亲切地迎接了江美舒,先打感情牌,“美兰,你回来了?”
“和梁厂长领证了吗?”
江美舒不太适应林巧玲的热情,这让她有一种被触手触摸的感觉,她下意识的把胳膊给抽了出来。
“还没有。
脸上原本的笑容也跟着淡了几分。
“啊?”
林巧玲有些意外,“怎么会没领证?“
江美舒不喜欢林巧玲,过分热络的笑容,她抿着唇,淡淡道,“这是我的事吧。”
这话,让林巧玲碰了一个硬钉子。这让她求助一样看向婆婆王丽梅。
可惜,王丽梅之前被林巧玲气着了,压根不想问,也不想管。
还是江陈粮问了一句,“美兰,怎么会没领证?”
成为梁厂长的老丈人,那种风光江陈粮已经感受到了。
面对父亲的询问,江美舒这才慢吞吞的回答,“结婚证明没开到,明天重新开了,再去领证。”
听到是这个原因,大家顿时松口气,说实话事情到了这一步,江家人上下都不太想,让江美舒把梁秋润给弄丢了。
“大家怎么不睡?都在客厅做什么?”
就连书呆子江南方,都在堂屋坐着呢,手里揣着一本书,一个人默默的背。
江美舒这话一问,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有江南方一个人默默背书的声音。
“怎么都不说话?”
王丽梅张了张嘴,她最后把嘴巴闭上了,她张不开嘴。
江大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把头低下去了。
几个孩子察觉到大人的气氛有些僵持,都跟着连带着呼吸都轻了几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家都看向林巧玲。
被这么多人看着,林巧玲也犹豫,只觉得自己当着江美舒的面一开口,她就彻底把对方给得罪了。
毕竟有个高嫁的小姑子,肯定是利大于弊的,一旦得罪了,那今后怕是不能在获得好处了。
“有什么不能说吗?”
一直背书的书呆子江南方,突然合上书,声音淡淡道,“大嫂不是说要我姐,把彩礼留一半在家里吗?”
“之前不是讨论的挺激烈,这会怎么都不说了。”
江美舒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大家会安静了,为什么向来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江南方会守在堂屋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有些事情是非常难以启齿的,但是如果一旦开口,那效果就会不一样了。
林巧玲讪笑了一声,“南方你也别用这个口气说话,我们做女人的哪个出嫁,不惦记着娘家?”
“就拿我当年结婚来说,江家给我的彩礼,我可是留了一半给我娘家的。”
“所以。”她殷切地看向江美舒,“美兰,你也能理解我吧。”
“毕竟,做姑娘的谁不顾及着娘家呢?“
江美舒懂,她咋不懂,她没想到中午才定亲,晚上一家子就坐在一块商量,不,是算计她彩礼的事情了。
江美舒用力的捏了捏手指,指甲掐了下手心,疼痛让她的脑袋略微清醒了几分。
“你想说什么?”她绷着白皙的脸,面色微冷,连带着声音也是。
江美舒一直都是乖巧的,柔弱的,在全家人面前,她声音甚至都不会大几分。
但是在这一刻,谁都能察觉到她的怒气。
漆黑的眸子,盯着林巧玲,她没察觉到,自己身上已经有了梁秋的威压。
原来,熟悉的人在一块,性格会被传染的,甚至,连习惯都是。
林巧玲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子,会有如此压迫的时候。
盯着对方沉静如水的目光,她硬着头皮说,“美兰,你别怪大嫂。”
“我也给你留了后路。”
“一千八百八十八的彩礼,给这个穷酸破烂的家留一半。”
这话说的极妙,既是示弱,也是贪婪,还是洗脑,就看江美舒怎么认为了。
当然,林巧玲更希望江美舒是后者,这天底下的女儿,没有不向着娘家的,如果反骨,那就洗脑。
告诉她家里多穷,家里多不容易,父母一场多辛苦。
面对血肉亲情,一般的女孩子都不会拒绝。
大多数都会选择成全,选择同意。
毕竟,她婆婆是,她也是。
甚至,林巧玲周围出嫁的每一个姑娘就是。
她不认为江美舒,有那个能力和勇气,去对抗亲人,去对抗家庭,去对抗现在整个社会的行情。
原来愤怒到极致,那种火气真的会直冲脑门。
江美舒现在就是,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火烧一样。
脸色也是热热的,只是,那一把火烧的脑袋却更清醒下来了。
“这是谁的主意?”她冷着脸问。
她需要弄清楚,这个对她来说极为重要。
面对她的质问,林巧玲不说话。
屋内一片安静。
江美舒盯着她,目光犀利,“是你的?还是我爸的,或者是我妈的?又或者是大哥,和全家人的意见?”
如果只是前者,她觉得自己没那么伤心难过。
如果是后者。江美舒不想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林巧玲被她盯的头皮发麻,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是我的。’
得到了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江美舒并没有松口气。
而林巧玲却索性破罐子破摔,所有的话都放在台面上,“美兰,你把彩礼留一半在家,你就可以顺利出嫁。”
“如果我不呢?”江美舒倔强道。
她可以主动留点彩礼下来,给父母傍身,但是她绝不会以这种姿态,被人要挟,被强行剥夺,把彩礼留下来。
江美舒性格乖软,那是表层,实际上江美兰比谁都清楚,她内心深处的倔强。
林巧玲没想到她直接拒绝了,她的语气当场就拔高了几分,“如果不,那你的名声就臭了。”
“你去问问咱们整个大杂院,哪家出嫁的姑娘,不是把彩礼留在家里的?”
“不留在家里,那爸妈是不是白养你一场,就这样养你长大,嫁到婆家去,去孝顺别人家的父母?”
这是时下最常见的洗脑方式。
这也会让每一个,出嫁的闺女觉得愧疚,自己刚到挣钱的年纪,就去了婆家。
可是真是这样吗?
江美舒突然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把彩礼留一半在家,今后就和我父母断绝关系,不用在给他们养老。”
“甚至是??”她指着林巧丽,指着江大力,包括自己的三个侄子和侄女。
“也和你们断绝关系?”
林巧丽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反驳道,“这怎么可能?”
“你难道出嫁了,就不是江家的姑娘吗?你别忘记了,你身上还流着江家的血脉。”
江美舒冷冷一笑,“是啊,养老的时候就想起来,我身上流着江家的血脉了,但是我出嫁的时候,就成了别人家人。”
“林巧玲,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到底有多双标?”
林巧丽被这话怼的面红耳赤,“我没你读书读的多,美兰,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不愿意把这钱留在家里,但是周遭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长大后的那一笔彩礼,是用来留在娘家,孝顺父母的。”
江美舒脑袋前所未有的清晰,她走到林巧玲面前,“是啊,你也知道我是留下来孝敬父母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在这里上蹿下跳,算个什么东西?”尾音上扬又咬重,却足够清晰让所有人都听到。
这话说的实在是难听。
把林巧丽都给踩到泥地里面去,她脸色当场涨的通红,“你怎么说话的?我是大嫂,长嫂如母,你就是这样说你长辈的?”
江美舒冷冷道,“我妈还没死了,轮得到你这个外姓人来装大蒜?”
这一
屋?瞬间安静了下来。
谁都不知道,原来那个乖巧柔弱的江美舒,竟然有如此犀利的一张嘴皮子,把林巧玲都给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巧玲哭了起来,“我是为谁啊?我还不是为了这个破烂穷酸的家,你嫁的好,去了梁家吃香喝辣,难道你真的就不管,你娘家的这些人,连稀粥都喝不上,饿肚子吗?“
“你别忘记了!!“
“当初,你没工作在家的时候,是谁养的你。”
王丽梅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一拍桌子,“林巧玲,你够了。”
“怎么?我家闺女是你养的不成?“
林巧玲被吓了一跳,“她是不是我养的,难道没花大力的工资?没花公爹的工资?”
“如今,她嫁的好了,我想让她回报点家人,有错吗?”
“你们要是觉得我做错了,那就出去评评理去,让大杂院的街坊邻居看一看,瞧一瞧,我林巧玲这么做真的过分吗?”
眼看着家里的事情要闹出去了。
“那就闹出去吧。”
江美舒站在那,脸色平静道,“闹的越大越好,最好是闹到让梁家知道,他们过来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把彩礼收回去,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这个家只能穷着,穷着的时候,和和气气,皆大欢喜。
一旦有丁点的钱财进来,这个家就散了,原来的家人会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江美舒这话一落,屋内顿时一安静。
林巧玲更是蹭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美舒淡淡,“知道啊。”
“你不是想要彩礼吗?那就还给对方好了。”
“没了彩礼,家里是不是就安宁了下来?”带着几分嘲讽。
林巧玲完全没听出来,她只是震惊,“梁厂长这么好的条件,你让他退婚?你不要了?”
“江美兰,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江美舒唰的一下子站到她面前,抄起了桌子上一搪瓷缸的冷水泼过去,“有毛病的不该是你吗?”
“不是你开始惦记我的彩礼吗?”
“我掀桌子不玩了,这总行了吧?”
江美舒是柔弱,但不是懦弱,不可能让别人都巴掌扇她脸了,她还把又脸扇回去。
水泼在脸上,冰冷刺骨。
林巧玲瞬间清醒了下来,还是江大力站了出来,冷喝一声,“美兰,你在做什么?”
江美舒立在原地,声音轻慢,“我的好哥哥,你不当聋子了?”
江大力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真是,遇到钱后,才知道家里人的嘴脸是什么样的。”
这话宛若一巴掌扇在江大力的脸上一样,他嗫嚅了下,“美兰,你何必这样呢,你过的好,拉拔下家里人,不是正常的吗?”
“就像当初你在家没工作的时候,我下班回来会给你带你喜欢的烤蜜薯啊。”
江美舒,“是啊,大哥以前也对我好过,但是大哥你懂不懂,你给我带的烤蜜薯,和我问你要的烤蜜著那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江大力不太能理解。
江美舒有些累了,她不想解释了,只是抬头看向王丽梅和江陈粮。
“爸妈。”
“让我留一半彩礼这件事,是你们的意思吗?”
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王丽梅看着闺女脸色苍白的样子,她有些心疼的抬手,要去摸摸她脸,但是却被江美舒给避开了。
“是你们的意思吗?“
她问。
执拗地问。
王丽梅,“孩子,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她从来没想过,要留下闺女的一分钱嫁妆。经历了之前那一遭,她怕了,小闺女看着性子乖巧温软,实际上她的内心不是黑就是白。
比起大闺女,她显然少了几分涉世未深。
“我只恨我们家条件差,给不了你更好的陪嫁,让你去梁家抬不起头。”
江美舒看着她,眼里盈满了泪水,她没说信还是不信。
她没了之前的强硬和冷静,反而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转头去问江陈粮,“爸,你呢?”
江陈粮看着孩子这样,他叹口气,“我之前想过你得了那么多的彩礼,到时候留一些下来给南方做读书用。”
这话还未落,江南方就直接拒绝了,“我不要。”
他一字一顿,“我不要姐的彩礼,给我当学费。”
“爸,她是我姐,不是外人,没有必要全家人都趴在她身上吸血。”
“那彩礼是梁厂长给她的,不是给我们的,我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要盯着那彩礼?”
这才是江南方真正想说的话。
一直坚强的江美舒听到他这话后,眼泪一颗颗往下砸。
哭得让人心疼。
因为只有在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人。之前和林巧玲对峙的那会,江美舒觉得自己似乎被家里人抛弃了。
她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只因为,她不愿分出一半的彩礼。
只因为这个。
她便成了罪人。
但是,江南方的出现让江美舒,那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再次丰盈了起来。
原来不是每一个家人,都在惦记着彩礼。
“南方,你现在是小孩子,你不懂。”林巧玲说,“如果你能把这彩礼留下来一半,你每个月便能多十斤的余粮,便不用再饿肚子,甚至,你去读高中,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有了。”
她企图去策反江南方。
江南方反问,“所以,拿我姐姐的卖身钱,来让我读大学?”
那个内向的男孩子,终于说出了最为犀利的话。
“拿我姐的卖身钱,来养你,养我大哥,你们的三个孩子?”
这还太过犀利,也太过直白。
这让林巧玲和江大力的脸色,瞬间涨红了起来,“南方,你还是五好学生,你怎么说这么难听的话?”
江南方,“难道不是你们做的难看吗?“
“你们这般惦记我姐的彩礼,你们给了她什么?我姐从我们江家出嫁,你们身为大哥大嫂,是给了钱,还是给了票,再不济,把你们身上的工作让给我姐一个也行。”
“有吗?”
当然没有了。
江南方抱着书本,走到江大力面前,
“我想问一句,凭什么?”
“就凭大哥你之前每个月二十七块的工资,花在我身上不到一块吗?你说我姐在家吃了白食。”
“大哥大嫂你们扪心自问,我姐真的吃了吗?你们生了孩子就出去上班了,我妈又去忙着糊火柴盒,你的三个孩子是谁带大的?”
谁带大的?当然是家里的闲人江美舒和江美兰带大的。
林巧玲不吱声了。
江大力想反驳,但是却无从反驳。
倒是,十五岁的江南方,第一次在家里展现出,他的果决来,“爸妈,分家吧。”
这话一落,大家一安静。
江大力条件反射道,“不行。”
他有三个孩子,要是分家了,这怎么养得起啊,而且家里也没了做饭的,也没人看孩子。
他和林巧玲双职工,根本顾不上家里来。
“要分的。”
“大哥,不然,你们现在惦记我姐的彩礼,将来还会惦记梁厂长的权利。”
“祸害和隐患从一开始就不该留下。”
江南方冷静道。
这是他从历史上,看到的第一个故事。
只不过,历史上是国,而他这里是家,但是本质来说,家和国没有区别。
无非是大小。
江南方的果断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江陈粮下意识道,“南方,不至于这样吧?”
江南方站在江美舒的身边,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比江美舒高出小半个头了,虽然清瘦,但是肩膀却宽阔。
“至于的,爸。”
“有一就有二,要想解决问题,那就从根源解决。”
“分家是我们家现在最好的办法,不然到最后便是,我姐和家里决裂,大哥大嫂把家里闹的家宅不宁,就连爸妈你们的晚年,也会不顺。”
江南方话少,但是他却具有十足的眼光。
他能从这件彩礼的事情,看到未来江家的走向。
江陈粮有些动摇。
“爸,你可想清楚,将来谁要和你养老。”
江大力是肯定不愿意分家的,他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当然,这也是他爱人林巧玲,最常说的一句话。
只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两口子本质还是一样的。
江陈粮不说话。
王丽梅冷笑,“怎么?我们不分家,你和林巧玲以后就会给我们养老吗?”
“大力,你扪心自问,你能做到吗?“
不等江大力回答,她就说,“不能的。”
“因为你连亲亲妹妹的彩礼惦记,对方不给,你们就想把她名声给弄臭了去,这样的你们,你觉得我和你爸能放心让你们养老吗?”
江大力想辩驳,“那不一样。”
他对妹妹也是好的。只是,想让她把彩礼留下来,这是家家户户都会做的事情,怎么到了他们家,就闹的这般大了。
都要分家了。
“一样的,对亲人没有感情,只有利益。”
王丽梅说,“我以前觉得是林巧玲的性子左了,如今看来,是你的性子左了,只是巧玲是会吠的狗,你是不会吠的狗。”
没有母亲这般说自己的孩子的。
江大力不服气,“妈。”
可惜,王丽梅没看他,而是朝着江陈粮道,“老江,分家吧。”
“南方说的对,如果不分,到最后我们这个家就是四分五裂。”
江陈粮还有些犹豫,“如果这样分了,我们和大力就彻底闹翻了,这天地下万万没有,不和大儿子住在一起的。”
他是传统的思想,觉得自己的养老,就是要靠大儿子的。
王丽梅有些生气江陈粮的愚蠢。
“你觉得按照他们俩的性格,能给你养老吗?”
她以前觉得可以,那是没有见到利益,所以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如今她瞧着。
老大一家子不堪为用。
是个自私自利的东西。
这种人指望他们养老,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江陈粮还在犹豫。
江南方开口了,“爸,你不是指望我读书光宗耀祖吗?我读书出来,我未来能做到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知道,你会过的好。”
“因为有我。”
这就是江南方。
那个内向腼腆,只会读书的男孩,实际上心中却有丘壑和三观。
这话,给江陈粮一点信心。
江美舒也说,“分吧。”
“分了,以后我给你养老。”
“还有我。”
江美兰不知道何时也进门了,“我也会给你们养老。”
她手里还端着一搪瓷缸的卤猪下水,本来是想晚上过来问问,美舒回来没有。
结婚证领了没。
结果没想到,在门口听到这一幕。
江陈粮四个孩子,三个孩子都说给他养老。
“前提是分家。”
“爸,分家吧。”
江美兰说,“不然到最后,我们全家离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个道理,您曾经教过我。”只是,江陈粮教的是杀猪,要快准狠,一把捅进去。
如果犹豫片刻,就可能被垂死挣扎的猪反击。
而今,林巧玲和江大力就是那垂死挣扎的猪。
江陈粮已经动摇了。
江大力忙说,“爸,我错了,我不该和巧玲两个去算计妹妹的彩礼,我们真的错了。”
“爸,我们是一家人啊。”
“大乐,快喊爷爷。”
大乐有些迷茫地喊了一声,“爷爷,我不想和你分开。”
江陈粮满是挣扎,三个孩子都是他们家的血脉。
看出了他的犹豫。
江美舒轻声道,“那我走吧,爸。”
“我以后出嫁了,就会是梁家的人,到时候和江家没有半分关系。”
“跟江大力和林巧玲,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允许他们去占梁秋一点的光,不然??”
未尽之语,大家都明白。
“还有我。”
江美兰站了出来,紧紧握着妹妹发抖的手,“我之前出嫁的时候,林巧玲在里面捣鬼过一次,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没计较。”
“既然这么不喜欢我们外嫁的姑娘,那就当没有我们这些人好了。”
“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这话狠。
一下子让屋内的气氛凝滞了下去。
江陈粮苦笑道,“你们这是何苦啊?”
“爸,不是我们何苦,是大哥大嫂在步步紧逼,我们已经没路了。”
江美舒红着眼睛,指着江美兰,要把之前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一样。
“美舒头天出嫁,第二天林巧玲就惦记了美舒的床,那张床才一米二,她都不愿意留下来。”
“爸,你一直说美舒出嫁后,怎么不回家了,她是没有家了,家里没有床,她回来做什么?当客人吗?”
“还有我,我还没出嫁,我的床也被人惦记上了,还有我的彩礼,不如,你们把我身上的这层衣服也去好了。”
“这样就当我们还了生育之恩和养大之恩,将来、好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在逼江陈粮做出选择。
他知道,他如果不做选择的话,这个家从今天开始就彻底散了。
江陈粮闭了闭眼,咬着牙说道,“那!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