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大的过生死,也有人说世上有些事情远比生死更加重要,只不过在我看来,你们这些说不怕死,想求死的人,都是因为没有真正面对过死亡。”
枯瘦老者满脸冷笑:“当有一天你预感到自己的寿命只剩下最後几年,然後每天睁开眼睛看着日出日落便在心里默默掐算自己寿命的倒计时,内心的煎熬与恐惧会在每一天不断地放大,直到最後如同海浪彻底将你席卷。”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脸上的冷意似乎也在这一刻转为了恐惧:“死亡不会立刻到来,但却会在每时每刻的提醒你,在你修行的时候提醒你,在你睡觉的时候提醒你,渐渐地,你不敢睁开眼睛,因为你不敢去看,你也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你不敢去想。”
“比死亡还要更加可怕的就是死亡即将来临之前。”
他走到了崔玉言身旁,偏头看着那名中年修士。
中年修士皱着眉,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头子感到忌惮。
枯瘦老者咧嘴一笑,下一瞬便抬手按在了中年修士的脑袋上,将其直接砸在了桌面。
这一砸的力道拿捏堪称精准,既砸碎了中年修士的脑袋,又没有破坏桌子,甚至就连桌面都没有颤抖一丝一毫。
鲜血与脑浆溅进了崔玉言的酒杯。
“现在,你还觉得死亡这麽容易面对吗?”枯瘦老者盯着崔玉言,深陷的眼窝带着渗人的寒意。
一出手就轻而易举的杀死了一位四境修士,眼前这枯瘦老者所展现出来的实力,着实骇人,让酒馆里观望的其他人都是为之一惊。
不需要想,这肯定是藏在什麽地方的老妖怪,在寿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忽然得知了夺圣丹的消息,於是便走了出来。
类似於这样的人,只怕绝不会太少。
看着死去的中年修士,崔玉言的脸上很是平静:“有时候面对自己的死亡要比面对别人的死亡更加容易。”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回李子冀的命,让李子冀能够活下来。
以前的崔玉言很开朗,现在的他浑身死气沉沉。
枯瘦老者仍旧在盯着他:“看来你的确很想死,但我并不想杀梨园的人,所以我有一个提议。”
“洗耳恭听。”
“你可以自尽,只是在自尽之前,把夺圣丹给我。”
崔玉言的脸上没有什麽表情,哪怕如此近距离感受着这枯瘦老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气和阴森,他依然没有任何恐惧。
当你能够接受死亡之後,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麽值得恐惧的事情。
“梨园弟子可以求死,但绝不会自尽,我丢不起梨园的人。”崔玉言淡淡开口,旋即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了装着夺圣丹的木盒:“夺圣丹就在这里,想要它,杀了我。”
夺圣丹被拿出来,酒馆上下两层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在一瞬间变得火热起来,他们不远万里从各地动身追寻崔玉言的踪迹,不就是为了这东西?
现在就在眼前,就在那个木盒子里,所有人的心脏几乎都在这一瞬间疯狂跳动起来。
就连坐在他身边的枯瘦老者,体内气息都是不可抑制的紊乱了一瞬。
酒馆里逐渐安静了下来,明明所有人的动作都没有任何变化,可气氛却为之一变,彼此之间相互戒备,那十几位四境修道者也都是不动声色的盯着那名枯瘦老者。
只要他敢动手,其馀人绝对会一拥而上。
枯瘦老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冷笑着毫不在意,身为当年黑山宗最出色的修行天才,如果不是因为暗伤太重,他早已经入了五境,和酒馆里这些酒囊饭袋完全是两种人。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死寂中,只有崔玉言依旧我行我素,将喝光的酒壶放到一旁,拿起一壶新酒,自饮自酌。
酒馆的窗户忽然破碎,柜台上的算盘崩落一地。
弥漫堂内的杀气肆无忌惮的碰撞在一起,不少修道者的脚掌微动,调整着身体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将夺圣丹争抢到手,气氛陡然之间变得一触即发起来。
但也就在这时候,又是一名修道者忽然从门外跑了进来,口中还不停大喊:“李子冀还没死,李子冀还活着。”
瞬间,所有的人的目光同时转了过去。
什麽消息?
他们满脸惊讶,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李子冀不是已经确定死了吗?甚至三千院还因此覆灭了赵家,怎的忽然之间又活了?
进门之人迅速地将李子冀回到祁连山的事情说了一遍,在得知事情原委之後,所有人的脸色再度发生了变化。
李子冀,竟然没有死。
有人满脸苍白,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有人神情不甘,想要咬牙动手,却发现身旁已经没人敢动。
崔玉言是梨园弟子,梨园之所以一直没有发声,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因为李子冀死了的缘故,梨园不方便出面硬保崔玉言。
虽然真正的原因未必如此,可在大部分人眼中看来,梨园没有出面的原因就是这个。
包括崔玉言自己一心求死,也是因为对李子冀那不可挽回的强烈愧疚。
但现在李子冀还活着,梨园那里会是什麽反应?
包括李子冀自己,如果他得知崔玉言正在被追杀,又该是什麽反应?
谁敢得罪三千院?
即便抢到了夺圣丹,又哪里有命去用?
“李子冀,还活着?”崔玉言望着进门那人,脸上的醉态此刻散了七八分,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那双眼睛已经是通红一片。
没人能理解他这一刻的心情,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再度活了下来,巨大的惊喜和庆幸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现在在哪里?”
崔玉言急切询问。
那人挠了挠头:“听说是刚离开祁连山,正在回长安城。”
崔玉言将手里的酒杯放下,踉跄着脚步离开了酒馆:“我得去见他。”
他的脚步虚浮,就像是一个醉汉,哪怕是普通人都能将其打倒,更别说在场的修道者。
可在场的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甚至就连那名枯瘦老者都是在这一刻强行忍住了要对崔玉言动手的**,死气沉沉的老脸布满了铁青之色。
“砰!”
用力拍碎桌面,黑山老祖闪身出去,远远跟在崔玉言身後。
其他人见状对视一眼,也是一同跟了出去。
现在大家都不太敢对崔玉言动手,可要是就这麽放弃,又实在不甘心,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暂时跟着,看看会不会有什麽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