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弄不清楚这一切,我还是看不清自己与世界之间的距离关系,但那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李子冀喃喃自语,这世上没有真正全知全能的人,无论是谁都会有自己看不懂的事情,但无论如何,路总要走下去,世界如何从来都不重要。
真真假假也从来都不重要。
你所在何处,便行走何处。
“原来佛子百年前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百年前的李子冀似懂非懂,心境有缺,总有一种格格不㣉之感,哪怕目睹了佛子身化业力之门,接受了人心所在即为真的念头,可胸口处总像是憋着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
直到在人世间游荡这一百几十年,他学会了接受。
看不懂没关系,不知真假没关系,真正重要的是你身处其中。
他抬头望着天空,隐隐能够感受到天外的召唤,他似乎透过云雾苍穹看见了真武大帝在朝他点头致意。
他知道,自己已经能够飞升了。
在刚刚跟随老道士修行的时候,他对於飞升这种事情十分好奇,後来去了须弥山,看完了道藏后,对於飞升的兴趣更浓烈了些。
须弥山的先辈飞升去往天界,㣉雷部封正神。
李子冀也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自己飞升,是也会去往雷部还是回到外世,现在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去验证自己的猜测,只是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飞升的兴趣。
一百几十年,人世间早已经变了一个模样,李子冀能够清晰感受到邪气已经微弱到了几乎感受不到的地步,他走进了一座城中,寻了间酒肆坐下,安静听着世事变化。
原来君上早已经统一了七国,并且在八十年前开始起兵剿妖,天下妖邪无不闻风丧胆,如今八十年过去,这世上早已经清明一片,甚至有很多年轻人早已经没有见过真正的妖邪,只能从老人口中或是书上的记载上感受。
以至於半信半疑。
不仅如此,君上还对诸如须弥山,清风寺这种修行之地严加管控,度牒改由朝廷发放,只有拥有度牒的人才能够踏足修行之路,其馀人等一旦私下修行,一经发现便直接以乱世之名斩杀。
天地间的普通人越来越多。
生活美满,平静且过得去,现如今是真正的太平天下。
一切安宁如愿,天下宏图大展。
但观圣卷还没结束。
李子冀知道,他该去见一见君上了。
起身付了酒钱,李子冀出了城,在树下随意折了一根青枝,朝着国都方向扔了出去,他脚步踏出,轻点在枝叶花头,旋即追上了那根飞出去的青枝,一同消失在了天际。
......
......
君上刚刚下朝,耗费了如此长久的时光,他已经完成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这个世界就是在按照他的想法在运转。
朝堂百官对於这位帝王满是尊敬和惧怕,君上亲自统一天下,手段魄力当然无需多言,但最让臣子们感到恐惧的还是这位陛下已经活了一百五十年,没有死,也没有老。
在七国初定之时,有大臣提议陛下选后纳妃,确保百年之後帝国後继有人,毕竟那时候的君上已经五十几岁了。
可这话题并没有持续几年,所有人的嘴全都闭上了。
因为他们发现君上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都没有一点老态,这位帝王好像已经研透了长生之术。
“孤家寡人。”
窗沿上,乌鸦依旧趴在玻璃罐子里,看着站在窗前凝视外面的君上冷嘲热讽。
成为帝王,拥有了长生之术,君上的权柄为世间最重,但他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君上并不在意这些:“并非是我的寿命太久,而是你们的世界太小。”
乌鸦自然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只是嘲笑道更加厉害。
“这乌鸦什麽来头?”
清风吹过,李子冀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他将那根折下来的青枝放到琉璃罐子一旁,开口问道。
君上并没有注意到李子冀是怎麽出现的,这让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并不喜欢这种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尤其这个人还是李子冀。
“万妖之王,当初我与它合作,覆灭了秦国。”
不过他还是如实解释,天下大统,李子冀又是世外之人,与他的天下没有关系。
“秦国覆灭,墨影呢?”李子冀将玻璃罐子拿了起来,放到眼前看着那只乌鸦。
“被我杀了。”
李子冀并没有为此感到惊讶,在他听说天下一统之後就已经猜到了墨影的结局。
北海与异教亲近,君上杀任何人他都不意外。
乌鸦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道人,眼中带着十足的冷意,无论是出於妖邪天然对道士的反感还是经历了君上背信弃义的举动,它对於人类都已经没有半分好感。
“你为何不杀了它?”
李子冀忽然问道。
它,所指的当然是这只乌鸦。
君上没有说话,琉璃罐子里的乌鸦却已经冷笑着开口:“我天生天养,不死不灭,凭你们也想杀我?”
被一只鸟嘲笑绝对是一件很难让人接受的事情,李子冀却并没有生气,只是看着乌鸦身上黯淡无光的羽毛:“不死不灭却只能困在一个地方,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时隔百年再次听到这样的话,乌鸦终於是忍不住炸毛,疯狂的在罐子里挣扎着,浓郁的妖气几乎填满了琉璃罐子,但很可惜,依然无法冲开那张薄薄的黄符纸。
“我来帮你解脱。”李子冀轻声开口,然後伸手打开了盖子。
君上冷漠看着。
乌鸦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的将脑袋探出了罐子口,确定真的能够出去后那双眼睛瞬间变得猩红无比,从未见过的庞大妖气刹那便充斥了整间屋子。
它打算将面前的两个人全都杀掉,哪怕对方放出了它。
可就在它的念头刚刚生出还没来得及实施就看见一根棍子朝着它伸了过来,那就是一根很普通的树枝,拿在那道人的手里,但就是这麽普通的树枝却让乌鸦心中莫名生出了极强烈的恐惧。
它全身的羽毛都炸开,明明半个身子已经飞出了罐子,但在那根棍子的压迫下却不得不缩回罐子里,并且疯狂的朝着角落躲着。
树枝仍然在靠近,速度不快不慢。
乌鸦浑身颤栗,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紧接着就是求饶,它能感觉到,当这根棍子落下之後,它真的会死。
李子冀只是静静地看着它,树枝落在了它的头上。
“噗嗤。”
一声轻响,乌鸦化作一道青烟,弥漫在罐子中,消散在空气里。
君上眉头皱得更深。
李子冀将琉璃罐子贴着窗边放好,然後把木枝插在罐子里,抬头看向了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