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
有风吹进南林巷,卷起尘埃碎叶扫过街面,拍拍打打。
书痴仍然还站在外面,身影看起来甚至有些单薄,儒衫穿在身上显得略微宽大,那张脸其实很普通,除了脸上的胡子实在太过雪白之外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这老头儿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穆小宁倚靠着柜面,他也在看着外面,书痴要找李子冀的消息他自然早就知晓,只不过现在李子冀既然回来了,为何却不进来?
怪人总是喜欢做怪事。
李子冀正在喝粥,他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没有喝过早餐铺子的白粥,当然怀念这个无比熟悉的味道。
其实白粥味道能有多大差别?
也许根本没有,可他还是觉得只有三千院门口那间早餐铺子做出来的才最合自己的口味。
“打算什麽时候回梨园?”
李子冀轻轻吹着热粥,对於站在外面的书痴并不关心,反而是问起了穆小宁的打算。
从穆小宁来到长安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太久时间。
穆小宁的脸上露出了挣扎,似乎一想到要再走一遍如此遥远的路程就感到畏惧,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年後吧,届时文若应该会驾青云马车回长安,年後再跟他一同回梨园。”
李子冀笑着调侃:“其实走万里路也很有意思,如果觉得累,大可以走走停停。”
穆小宁翻了个白眼:“没有走走停停,只有停停停停。”
李子冀看着他:“何不糊涂些?”
穆小宁的懒散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看得太清楚,想的太透彻,以至於对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人人都想聪明些,你倒好,反过来劝我糊涂些。”
李子冀想了想,将手里剩下的半个包子吃完,然後道:“送你幅字。”
“什麽字?”
“难得糊涂。”
取出白纸铺好,李子冀转身拿起毛笔握在手里,只是刚刚悬在纸面尚未落下整个人的动作就是微微一顿,然後手臂猛地一沉。
笔锋戳破了白纸,墨迹染到了柜面上。
他忽然沉默了下来。
穆小宁微皱起眉:“怎麽了?”
李子冀摇了摇头,重新换了一张纸将难得糊涂四个字慢慢写好,轻声道:“没什麽。”
......
......
清风雅舍的客人从来都不会缺少,一上午的时间陆陆续续来了数十位,李子冀始终都没有离开柜台,亲自接待每一位客人,类似这样的事情他以前也会做,当然没什麽好让人意外的,只不过无论是怜月还是穆小宁,甚至就连之後才慢悠悠走进来的东方木全都是眉头紧锁。
因为李子冀的话太少,除了必须要回答客人的问题之外他从未再说过任何其他话,不仅如此,如果仔细去看的话,甚至可以发现在他为客人装裱字帖的时候双手竟然在轻微的颤抖着。
即便整个人表现得仍旧十分平静,可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的李子冀身上正在发生着什麽不为人知的变故。
轻轻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身体尽量变得轻松一些,李子冀抬头看向了窗外,前不久才升到最高处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隐没到了云层之後,南林巷的风变得更大了,阴蒙蒙的天气似乎已经有着将要下雨的徵兆。
“晌午了。”
李子冀转头看向了穆小宁:“要留下吃午饭吗?昨晚剩的菜。”
穆小宁在长椅上直起腰,目光盯着站在外面的儒山长老书痴,道:“当然要留下,我这个人最爱吃剩菜。”
李子冀没有说话,还是喘息声好像大了些,刚刚说一句话彷佛已经花费了许多力气,他将柜台交给怜月公主,自己则是走进了厨房开始热菜。
热菜要比做菜简单很多,但李子冀却花费了比昨晚更久的时间,当穆小宁将目光放到厨房的时候,李子冀正用手撑着门侧呼吸着,那张脸色略微苍白。
这顿饭吃的比昨晚更加安静,即便是好动的果果也看出了自己兄长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担心的伸出手在李子冀的额头上的贴了贴:“大兄,你怎麽了?”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李子冀这般模样,即便是当年从遂宁一路跋涉到长安城,在冰天雪地里穿着并不暖和的衣服,都比不上现在。
“没什麽。”
李子冀抬手在果果的小手上轻轻拍了拍,微笑道:“想不想去长春园?”
果果摇了摇头,搂着他的胳膊:“不想。”
李子冀道:“我想,吃过饭後带我去走一走。”
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出去行走,果果还想拒绝,却发现李子冀已经开始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哪怕已经尽量在放轻,那呼吸声听起来依然还有些重。
穆小宁抬头看着後院门外,敞开的门户小巷里,书痴仍然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他侧过视线又看向了东方木。
东方木眉头皱得很深,半晌后终於是有些忍不住起身想要上前质问,只是刚刚起身就被一只手按在肩膀上将其按了回去,惊愕抬头,李子冀已经站了起来,然後拉着果果的手道:“走吧。”
他拉着果果走出了後院,就这麽在书痴面前缓步走过去,双方谁都没有说话,就像是根本看不见彼此。
东方木还想再说几句什麽,却见到穆小宁正盯着李子冀刚刚坐过的椅子发呆,他视线随之看去,那实木的椅背已经被汗水染湿,颜色较之两侧要深亮了不少。
看来李子冀所承受的压力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更大。
天空中阴云密布,隐有雷鸣响起。
後巷里,书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小院门外。
搜书名找不到,可以试试搜作者哦,也许只是改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