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冀站在三千院的马车旁,他满脸惊讶的看着坐在马车里正在安静绣花的梁安安:“四师姐,你怎麽也会跟着来这里?”
他是真的感到惊讶。
他甚至想过大师兄坐在马车里,想过六师兄坐在马车里,唯独没有想过坐在马车里的人竟然会是四师姐。
梁安安伸手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我怎麽就不能来这里?”
李子冀这才忽然想起,四师姐也是一位大修行者,可他还是皱着眉:“六师兄会让你来?”
对於所有的三千院弟子来说,梁安安就是世上最乾净,最洁白的一朵花,充斥着纯净和圣洁,哪怕是自己等人全都死光了,也是绝对不舍得让梁安安身上的白裙沾染一滴污垢。
梁安安用手帕轻轻帮李子冀把脸上的灰尘擦拭乾净,笑着道:“就是他让我来的。”
李子冀还是不懂,更觉怪异:“为何?”
梁安安眼底闪过一抹忧愁,又很快消失不见:“因为我来了,裴天机就不会来了,你六师兄不想杀了裴天机,所以就不能让裴天机来浮萍山。”
李子冀似懂非懂。
然後抬手在马车上画了几道符文,将外面的血腥气和尘雾味道全都隔绝出去,没有再继续追问。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代人之间都有自己的交集和人情,任何人自然都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全都了解的很透彻。
李子冀知道裴天机,四师姐,六师兄这几人之间一定还有什麽秘密,只是不会再问。
“若是我没有请青山剑前来,难道准备出手拦住王相如的就是师姐了?”
梁安安点了点头,笑吟吟道:“没有看到师姐和人动手,是不是很遗憾?”
李子冀苦笑一声,摇头道:“我反倒很庆幸,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让四师姐和人交手会是什麽场面,只怕顾春秋知道了会当场入五境过来替你动手。”
让如此温柔乾净的四师姐和人交手,这种念头光是想一想就让李子冀充满了负罪感。
梁安安白了他一眼:“我虽然一直在养花,却也不是温室的花朵,经不起风霜。”
李子冀摸了摸鼻子,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崔文若倒是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能够从一向泰山崩於顶而面不改色的李子冀身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实在是很少见的事情,他时常会觉得李子冀是个面瘫。
日光渐渐升高,浮萍山前各方势力的人几乎都已经散了个乾净。
只剩下圣皇一派的人默契的没有离去,等所有人走後便迫不及待的朝着息红衣和段书生询问起了日後的打算,这次覆灭浮萍山固然提神,可之後带来的麻烦却绝不会少。
青山剑已经离开了,化作一道剑光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他这样的人可能会出现在天地之间的任何一个地方。
息红衣则是抬头看着天上,感受着天地灵气的变化。
没有任何变化。
也就是说皇后没有死,如皇后这等自身牵连国运的存在若是死了圣朝境内一定会生出异象,现在却平静异常。
发生了什麽?
他眉头紧锁,想不通缘由。
......
......
这世上注定不会事事尽如人意,最起码浮萍山的确覆灭了,尤其是浮屠手的死至关重要,修为实力到达了浮屠手这种层次,能够影响的事情太多。
“从今往後,庆苍国真正能够被称得上至强者的,就只剩下五彩云和双飞燕了。”
夕阳下,几人坐在一起,围在篝火旁烤着简单的食物,苏起开口感慨着。
也许是因为要说的事情太多,所以从清晨到迟暮,圣皇一派的各方势力还没有离去,李子冀接下来自然是要回长安城的,离开圣朝太久,又连续经历了这麽多的大事,他需要回去长安城歇息一段时间。
修行是张弛有度的,无论多麽的紧迫,都不能缺少生活。
崔玉言早已经醒酒了,回想着自己先前当中撒尿的举动懊恼的直薅头发,看向崔文若的目光也充满了埋怨,虽然不敢说话,可身上幽怨的气息已经快要溢了出来。
崔文若只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没有酒品的人就不要喝酒,否则不仅让自己出丑,也会连带着梨园蒙羞。”
崔玉言很想辩解一句,却又不知道该怎麽反驳。
引起了几人的大笑之声,气氛很是热烈。
笑过之後,李子冀看向了小剑仙:“你是怎麽知晓周志会来这里?”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小剑仙的出现很好的掣肘了周志,否则李子冀一定不会好过。
欧阳梨花闻言却满脸诧异,翻着手里的烤肉:“我什麽时候知晓周志会来这里了?我只是想来看个热闹,凑巧碰见了而已。”
李子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欧阳梨花哼着小曲儿不为所动,李子冀知道这问题的答案自己是绝对问不出来的,索性摇了摇头:“你要不要学三卷一?”
三卷一是参悟万剑一的捷径,对小剑仙来说有大好处。
欧阳梨花调侃道:“你倒是很大方,只不过万剑一也不是我的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小剑仙并不想走万剑一。
李子冀没有再多说,转头看向了慕容燕,慕容燕一言不发,从清晨开始一直到现在,只是静静望着已成废墟的浮萍山。
他素来话不算多,在很多人眼中,淮城的慕容公子是个有些冷淡的人,冷淡有一种坏处,那就是哪怕你内心情绪翻江倒海,也始终不会表现出丝毫,将一切全都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此刻的慕容燕在晚阳的披洒下,显得格外落寞。
没人能懂得金银花对於他来说意味着什麽,从小到大,金银花就是慕容燕最亲近的人,他跟随奶奶修行,听着奶奶教导一切,对他来说,金银花就是自己最大的倚仗。
只是一日之间慕容家支离破碎。
李子冀递了一块烤肉到慕容燕面前,没有说话,他这时候并不知道该说什麽话,其实这种时候也并不适合去说什麽话。
任何的宽慰,疏导其实都没太大意义。
慕容燕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接过了烤肉,望着那狼藉废墟一口一口的吃着。
大仇得报後会是什麽感受呢?
慕容燕只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过这些仇恨。
“还没结束。”
李子冀望着晚霞渐淡,轻声道。
的确还没结束,浮萍山只不过是皇後手里的棋子罢了。
慕容燕嗯了一声:“还没结束。”
......
......
“还是这些年轻人好啊。”
小玉宫长老望着夕阳下坐在一起的几个年轻人,满脸的感慨和怀念,曾经他们也是如此这般,虽然现在依然可以和几个好友坐在一起,可却早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感受。
息红衣道:“这世界的未来注定是属於这些年轻人的。”
顿了顿,他望着在晚霞里模糊轮廓的李子冀等人:“如果还有未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