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现今还活着的六境一共有七位,分别是圣皇,道门之主,佛主,北海之主,神教教皇,妖国国主,儒山掌教,每一位都如同擎天的柱石,本身就是强大的代名词,又或䭾可以说这七人就代表着天地之间的七个意志。
六境从某种意义上去看,完全可以用神明二字来形容。
七座高山顶天立地,承受着世间无数人的尊敬和信任。
圣朝绝大多数百姓绝不会质疑圣皇,佛门的绝大多数僧人也绝不会质疑佛主,甚至在他们的脑海之中就没有质疑佛主这个概念。
七位六境当中,圣皇毫无疑问是最能够被看见,最能够被接触的那个,甚至就连长安百姓都有不少见过圣皇的容貌,听过圣皇的声音。
因为要治理国家,因为要处理朝政,因为要着眼天下,所以圣皇身上的神秘面纱并没有多麽厚重。
佛主不同,天下几乎没有多少外人见过佛主,哪怕是佛门僧人也有一部分自始至终都不曾见到过真容,对於佛门来说,佛主不像是一个真切存在那里的人,更像是一个信仰。
一个不容玷污,不容置疑,绝对正确的信仰。
但现在,却有人大言不惭的说佛主错了,这不仅仅是对佛门的挑衅,更是对佛主的不敬,是对信仰的亵渎。
就连从未生气动怒的罚恶菩萨此刻目光也认真了不少。
音犹在耳,须弥禅院的人脸色都变得极为精彩,在场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自然都很清楚这句话从李子冀口中脱口而出意味着什麽。
如果说原本罚恶菩萨还打算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息事宁人的话,那麽现在就没这麽容易解决了。
崔文若看着四周,诸多佛门僧人的面色全都变得凝重和严肃,这是当信仰受到挑衅和质疑之後所出现的抵触和反抗。
他隐隐一叹,知道今天很难善了了。
佛门与李子冀都不是愿意退步的,但今天必定要有一方退步才能收场。
“李县侯,此言谬矣。”
欢喜罗汉上前一步,面色严肃的看着李子冀告诫开口。
欢喜罗汉平日里很少会出现这般肃穆的神色,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常带笑容,曾经有人问过欢喜罗汉,何为喜?
他解释说:由听觉丶视觉丶嗅觉丶味觉和触觉而感到快乐之喜。
那人继续问他:“何谓之高庆?”
他说:“不由耳眼口鼻手所感觉的快乐,就是高庆,例如诚如向佛,心觉佛在,即感快乐。”
所谓的高庆,通俗来讲也就是精神上的满足和喜悦。
这是一位看得很开,但对於佛主又很尊敬的大修行僧。
李子冀自然也知道关於欢喜罗汉的故事,在受邀来到长觉寺的时候他早已经将长觉寺内的五位大修行䭾全都了解了一遍,这位欢喜罗汉尤其擅长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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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罗汉认为我的话错了?”
须弥禅院里的气氛早已经十分紧张,在之前看来,这场谈话并不会持续太久,顶多是走一走表面上的过场交流,然後由佛门提出解决之道,再看李子冀是否能够接受。
可现在李子冀一言惊天下,佛门断不能容忍佛主出错这话传出去,所以欢喜罗汉自然出面要与李子冀辩一辩。
欢喜罗汉的面相其实很凶,只不过平常总是笑呵呵的看不太出来,现在严肃起来,自有一股气势朝着李子冀压了过去。
“佛主存活无尽岁月,於普陀山上观看过去未来,创造八部大乘佛法,为世间最有智慧,最有能力之人,如同天上日月,而普通人又如何能够评判日月之对错?”
日月本身是没有对错的,所以普通人对日月的评判就自然而然显得那般可笑和无礼。
李子冀问道:“这麽说来,无论佛主做什麽事情,都绝不会是错的,都一定有他的道理。”
欢喜罗汉道:“此言虽说过於绝对,可也不失道理。”
看来佛门僧人对於佛主的确有着不容置疑的尊敬,李子冀心中了然,然後开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据我所知,六境虽然极尽强大,极尽了不起,说到底也只是人,并不是真的神,既然是人,那就一定做过错事。”
欢喜罗汉道:“佛主所作所为自有其道理,对错日後自见分晓,最起码眼下李县侯还没有资格评判佛主。”
一个三境小辈,纵使身份不凡,却也不够资格评判一位六境存在。
李子冀沉默了一会儿,然後忽然笑了一声,转身看着其他人,说起了一件事:“在我初㣉三千院那一年,与顾春秋坐在湖畔小亭赏鱼,瞧见金色鲤鱼游曳在湖面上下,时而出现,时而隐没,吃着鱼食摇着鱼尾。”
众人不知道他为什麽要突然提起当年的事情,但还是在竖起耳朵专心听着,与欢喜罗汉之间的辩经,可不是谁都愿意错过的。
李子冀微微停顿,然後接着开口:“我说这条鱼出游从容,一定十分快乐,顾春秋当即便嘲笑了我一句,他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笑着回答,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不少人听到这里脸色再度发生变化,欢喜罗汉肃穆的神情已经增添了十分凝重。
李子冀将目光重新放到他的身上,脸上笑容缓缓收敛:“这只是当时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戏言,谁也没有较真,只是今天欢喜罗汉的话让我想到了当年的事情,你说我不够资格评价佛主的对错,但你也不是我,如何知道我没有资格评判佛主的对错?如何知道我没有看出佛主的对错?”
“换句话讲,既然我没有资格评判佛主,那麽欢喜罗汉又有什麽资格来评判我有没有这个资格去评判佛主呢?”
“还记得最开始我问过欢喜罗汉是不是认为我的话错了,所以现在我还想再问一遍,欢喜罗汉有什麽资格来评判我的对错呢?”
须弥禅院再度变得安静,不远处的静坐罗汉脸上已经泛起了苦笑,眼前此景让他想起了初次见面时候的伯仁之死。
三千院的学问,实在是深不可测。
画圣剪出来的纸人抚掌轻笑,东方木挥毫如飞记载着李子冀说过的话。
欢喜罗汉哑口无言,张了数次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摇着头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