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洗洗头了。”
忠告式的撂下这句话,李安转身离开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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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想着老天把吃我一正送到昱东八楼,不会是为了磨炼他的心性吧,他严重怀疑有这种可能。
八楼的琴房门连窗户都没有设计,方正是怎么做到被发现的。
李安也是服了。
寻着钢声轻轻走到803琴房门口,李安本可以大大方方敲门,结果被方正弄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直接伸手。
考虑到孩子过于脆弱的心里承受能力,李安停下尝试着拉开嘴角,放松面部肌肉,做出几个想象中比较亲和的表情。
刚准备上前敲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回头只见方正跟在他五米远的地方也停了下来。
李安眉头一瞬紧锁,双手抬起像是在问你又要干嘛?
方正跟来出于两个想法,第一,他想和李安学习一下怎么与高睿锦这种性格的人群沟通,第二,作为秦勇亲自任命的班主任,他认为自己应该跟来作策应协调。
不过在李安“凶狠”的目光下,他觉得自己还是先撤为妙。
接着转身逃离。
李安重新回过身,轻吐一口两步上前,抬起的手都快落到门上,接着一顿,转身走掉。
如果真像方正所说,对方害怕和自己上课,他敲开门又能说点什么。
“她还说什么了?”回到办公室他问方正。
方正回答:“别的我没听到,你没进去?”
李安点点头:“让陶老师和她父母先沟通一下吧。”
方正:“好主意。”
李安:“这事你别给别人说。”
方正:“明白。”
李安:“另外以后像查宿舍巡琴房这种事,大大方方就行,别整得偷偷摸摸。”
方正:“有什么好方式推荐?”
李安:“你是班主任。”
方正:“我上高中最讨厌的人就是班主任。”
李安目光落到方正的长发上,给出建议,“那就去理个发。”
短短十分钟内被李安提到两次头发问题,方正略有不快,要是换成别人如此唠叨他的艺术根源,他早就要开启血盆大口反击了,而且他必须要和李安说明实际情况,他每天都有洗头,只不过他是重度油性发质。
李安听过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说你的辫子怎么每天都亮的发光。”
方正:“看在你晚上要请我吃饭的份上,我允许你最多再黑我两句。”
李安乐:“你平时生活中也像这样说话么?”
方正:“你指的是我和我的父母之间吗?”
李安:“我的意思是你一直都是这么与人交流吗?比如和身边的朋友、之前的同事、或是大学同学等等,你一直这样吗?”
方正:“可以拒绝回答吗?”
李安:“当然,晚上七点半,芙蓉小馆见。”
说罢他再度转身离去。
身后,“我可能会迟到十五分钟左右。”
他背身扬扬手,没说什么。
方正望着李安离去的背影,心里觉得对方有股说不出的潇洒,李安出门后,他学着李安的动作向门口走去,走到一半抬起手挥了挥。
呵呵。
自己可真够无聊的。
回到办工作,他继续拿起汉堡看起书。
他最近正在看一个英国老写的勃拉姆斯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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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九楼,李安给陶子谦打电话讲明高睿锦的情况,建议对方先和孩子父母做做沟通,找到问题之后他再根据具体情况来展开教学工作。
只给高睿锦上过一次课,他目前只能从孩子专业本身给出一定评价。
至于其他方面,王盼盼的话听三分之一,方正的话听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就等桃子的回复来补全。
作为主课专业老师,李安可以参与高睿锦钢琴专业以外的教育工作,也可以选择视而不见。
但如果他足够积极,就会有更大的可能将对方在短时间内发展成私下上门的学生。
额外另收取单独课时费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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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璇一直上到一点四十才结束今天上午的课,回到办公室整个人饿的上气不接下气,幸好她和王盼盼提前说好让对方给她定了煎饼果子外卖。
“慢点吃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李安还差一点就将上午四个孩子的成长档桉写完,听到哼哧哼哧的声音,他抬起头,笑,“你说你何苦呢,一个孩子一次上两节和一次上一节连上两天有什么区别,反正你明天还是得过来。”
陈璇一口咽下嘴里的食物:“那不一样,我这样安排可以节省出两个小时。”
李安纠正:“你那是从两天午饭时间里抠出来的。”
陈璇:“可我连着两天可以早结束一小时啊。”
李安:“好好,您吃着,我得去上课了。”
在最下方写下日期,李安合起笔帽,起身将填写完的四本成长档桉整齐的摆到办公桌左上角。
接下来是小车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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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蓝天比赛还有两天,说来也就是马上了,虽然明天上午几个小家伙还要再来,但李安今天上午就已经把鼓励提前发放了。
“大胆去弹,就是玩儿。”
没有更好的经验分享给几个小宝贝,但他相信只要几个孩子能做到这点,蓝天杯的赛场也就妥了。
他希望通过蓝天杯的舞台,让几个孩子通过大胆尝试,用卖力的演奏去突破聚光灯的笼罩,打破他们认知中的舞台表演印象。
李安一再和几个孩子强调,上台就是两个字儿,玩儿。
在这一点上,王小虎是上午四个孩子中做得最好的一个,放得开,根本不怕丢人,就拿去年昱东的音乐会和新海杯蓉城赛区的比赛,别看人王小虎的曲子简单,可在舞台上演奏的时候,那气势,那神情,就像是演奏什么超大号曲目,绝对的表演型选手。
相反小刘,脸皮子就薄了许多,曲目在私下演奏的得心应手,但是一要给人表演,身体就会出现不自在的反应,同样的曲目,人前人后,差距还是明显的。
马可的问题在于演奏姿势,马上该上初中的男孩了,演奏过程中不时还要夹下膝盖,弹琴驼背的问题已有好转,但还是没有彻底矫正好。
小北北的问题就属于老生长谈了,演奏中的表演痕迹略重,就比如手腕和个别手臂肢体动作,在演奏中不够高效简练,音乐之外的动作略多,不像王小虎那般自然。
其实这也不怪小北,或者说这正是小北的可贵之处,每个人对音乐的感受能力不一样,比如同样的曲子,王小虎听李安弹两遍就大概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
然后在他自己弹得时候,虽然在规格上不能和李安比,但是演奏中那股看不见的气路是和李安有相似的,而小北只能去模彷那种气路的感觉。
大概有点老天爷赏不赏饭的意味,但还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
其实这种模彷是很难的,小北抓不住其中的感觉,但她愿意通过大量练习去模彷,去体会。
李安很欣赏小北这点。
所以除了“大胆去弹,”李安还针对每人的个例情况,单独给予了登台前的建议指导。
对于这四个孩子,再多的话他也没有说的必要,毕竟包括王小虎的舞台感觉、刘丰瑞的音乐天赋在内,也都算不上是祖师爷赏饭吃。
还有些浅显却需要实际经历的经验需要他们自己登台体会,无需旁人多说。
而对于正真算得上是祖师爷赏饭吃的小车,李安必须要多叮嘱对方许多内容。
比如从后台走上舞台,再到坐到钢琴前,这个过程你要在脑海里去想什么,坐下多久可以开始弹,如何在弹之前确定自己的呼吸已经顺畅。
按照李安的计划,车琳从今年开始,接下来到高中毕业前,每年都要参加两到三场钢琴比赛,从这场蓝天杯开始,接下来每一场比赛车琳都要仔细的去感受舞台,在这个过程中,他作为车琳的专业监护人,会尽可能的帮车琳积累舞台经验。
一个演奏者幼年时的舞台经验对其未来的舞台自信影响是相当大的。
自从生出对车琳重点培养的想法,李安自己都能感觉到对车琳的要求随着期待越来越高。
“不好。”
李安几乎从没有在给小学生上课的时候说过“不好”,错了就是错了,对了就是对了,不好是对错了吗?
从车琳这遍帕格尼尼的起句来听,孩子做到显然已经不能再对了。
手腕灵巧,落指准确,气韵十足,音色点出那一瞬带弹性十足。
可李安依旧说不好。
小车也不丧气,收手抿抿嘴准备重新再来一次。
“伯格吧,”李安示意她换芭蕾舞曲,“明天我们下午再听帕格尼尼。”
车琳点点头,抬手落指,四个迷路一般的音符连续被奏响,一瞬将四教室带至一种完全舒缓的氛围之中。
虽然李安已经了解车琳到了车琳是如何提前从王小虎那里拿到了这首曲子的乐谱,但他还是难以忘记前一周上课,小车拿到他手里的伯格舞曲,接着演奏出前四个音给他带来的冲击力。
即便对方在下面已经有过练习又如何,那种自由散漫中又带着一点俏皮的跳跃感,居然出自一个六年级的女孩之手。
说实话,这里没有什么高深的技巧,玩的就是一个触键感觉。
车琳能随意的弹出这种感觉,只能说明这孩子的内心世界足够丰富,并且对音乐的感知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同龄人。
她甚至告诉王小虎这首作品的前四个音要弹出一种不在节拍里的感觉,那会儿李安还没有给车琳上过这首曲子的课,那车琳的这番话是从何而来。
车琳已经自己个儿悟出了节奏具有和弹黄一样的特征,伸缩间是可控的。
所以刚才小车一出手,感觉就不像是一个琴童的演奏,但其中又带着些女孩的青涩。
他端着茶,听着小车的芭蕾舞曲,仿佛置身于一间维也纳的咖啡厅,演奏者或像是某位大作曲家的小侍女。
非常惬意。
如果车琳的帕格尼尼也能弹到芭蕾舞曲这么自如,他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明天下午吧,赶在蓝天杯前能解决问题最好,实在解决不了他也不强求。
他清楚,小车的每个变奏的都已经练到技术无忧,现在就差一点主题的骨感。
如果主题的骨架能够再刻画的清晰一点,那么整个曲子就彻底串联起来了。
串联起来,就会自如。
不过,串不起来,也无大碍,毕竟他的要求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评委视角。
五分钟后,小车下课。
“明天下午老时间,路上注意安全。”
“老师明天下午见。”
哟呵,李安心笑,从老师再见到老师明天下午见,这里面也藏着另一种进步啊。
送走车琳,李安回到教室开启今日份练琴,直到宋成媳妇带着木子来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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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五一第一天在芙蓉小馆门前结束。
无论如何李安得请方正吃顿饭,既有对新同事的欢迎,也包含对老粉丝的一种答谢。
处于礼貌和一点小心思,他也叫上了陈璇。
一顿饭不长不短,吃了两个半小时,全程无烟无酒,只有精致的菜品和各种下饭的话题。
三个人很容易从眼前的蓝天杯聊到八月的法伦贝尔大赛。
李安也有意想借方正的嘴,让陈璇多了解一些关于这个比赛。
在这点上,方正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详细的为陈璇填补了各种法伦贝尔大赛的冷热知识。
其中不乏上一届决赛评委团里的一些派系划分,以及几个大老私下的喜好。
可谓是有干货,也有新奇的八卦,比如陈璇从没想到自己相当喜欢的一个大师原来只收男弟子。并曾在一个私人饭局上明确表示女性演奏长笛天生不如男性。
方正说这在欧洲根本算不上什么新闻,就像国内圈里,某院某系某教授特别喜欢收集手表一样,混不混圈不重要,只要你身处这里,就不会不清楚这些。
得说听方正讲完,陈璇刷新了自己对法伦贝尔大赛的初始印象。
方正说,前八届比赛根本没有赛区之分。
他说,“不管赛制如何改变,划分多少赛区,法伦贝尔其实也一直都是只比一场,佛罗伦萨的最后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