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
在这的京都,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当第二的阳光照常升起,那些早早来到宫门前等待大朝会的官员们,陷入到一片死寂之郑
因为,今日上朝的人,看起来少了许多。
在京都这个地界,真正重要的东西,恰恰便是信息。
监察院在庆国的地位之所以如此特殊,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监察院的密探宛如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扎根在了庆国的角角落落。
昨夜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京都各府邸大人们的耳朵里。
监察院如此直接帘不讲道理的行动,根本就没有隐藏自己的打算,昨夜的行动雷厉风行,除却被抓入监察院大牢的官员,没有官职在身的江湖人士,均是直接横尸的下场,包括那位快剑谢必安。
在庆国,若是想要动三品以上的大员,需要宫里的庆帝亲自下旨才行,但处理官职在三品之下,只要有确凿证据,监察院便可以先斩后奏。
至于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死,也就死了。
二皇子一脉被连根拔起。
这个残酷又血腥的事实,令京都许多人都感到浓浓的不安。
谁都没有料想到,这位在京都与太子殿下打了这么多年擂台的皇子,竟然会以这种极为戏剧的方式,退出了争储的行粒
尽管二皇子的身边还有着在定州的岳家,可军方势力在朝堂之上能够给予皇子的帮助近乎于零。
更何况,这叶家看起来,已经有着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倾向。
时辰已到,宫门启匙的声音终于响起。
陆泽站在李承泽前面,缓缓睁开双眼,神态平静,这时想起了昨夜与秦家老爷子的简约对话。
“这个世上,最无耻、阴险、狡诈又无理的道理,在抛却所有以后,便只剩下个最强悍的道理,那就是...看谁的拳头更大。”
“范闲敢策划今夜这般不讲道理的反击,就是因为...他的拳头比二皇子大。”
在剥开那一层层名为尊贵、无上、显赫的皇家外衣之后,所谓的皇族子嗣,骨子里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到了最后需要进入到八角笼的时候,大家比拼的也就是各自拳头大。
道理,不在纸上,而在剑锋上。
真理,只在大炮射击范围之内。
陆泽对于那位秦家老爷子还是十分佩服,至少这些年秦家能够稳坐枢密院跟军方头把交椅上,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绝对功不可没,甚至参与当年太平别院一事,还能够顺遂这么些年。
要知道,那年京都流血夜的京都不知道多少王侯权贵府邸都绝了户。
也仅仅只是太后跟皇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这两位的身份毕竟特殊,而秦家老爷子能够安稳的隐藏在后面,自然是跟庆帝的信任有着关系。
人们都陈萍萍是陛下最为信任的老黑狗。
但实际上,这位秦家老爷子才是真正的护院忠犬,不然陈萍萍也不会化身派克,费尽心力的把秦家给拖下水,就是想着让庆帝这个主人能够真正狠下心来打狗。
“太子殿下。”
“这位提司大人因为当初牛栏街的事情对我动手,可别忘了,你那位舅哥也是其中的参与者。”
一路踏着宫前广场的青砖而行,面前雄伟的太清宫与东方地平线冒出的初阳交会,屋檐之上金色的装饰散发着缕缕金光,李承泽在陆泽身后声低语着:“我们在范家的这位兄弟,可是个很记仇的人呢。”
陆泽并未回头,只是嘴角扬起几分略带嘲讽的笑意。
自己这位二哥,昨夜在拜月楼的时候表现的还算平稳,在知晓消息以后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但现在看起来,随着一夜过去,他心底仇恨的种子渐渐生根发芽。
直到现在,二皇子还十分真的以为,昨夜的范闲并没有对陆泽这里动手?
林家在京都的那所大宅里,此时府中下人们想必还在清洗着染血的院子,范闲这次反击的主要目标是二皇子,但在林共那边,同样有着隶属于监察院的杀手去往。
范闲的胆子,的确很大。
如果不是陆泽提前有所准备,监察院阴影里的那些脏手段,自己那位二舅哥哪怕现在武力不低,但最终恐怕还是会落到跟那位谢必安一样的下场。
大朝会开始。
皇位之上的庆帝扫过太清宫里的臣子,神情莫名。
针对范闲以及监察院昨日夜里行动的参奏很快开始,拉开了这场大战的序幕。
监察院的确有着监察京都百官的职责,但像昨夜里那样,一夜之间抓了三十多名朝官的行动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尽管其中官职大都不高,但好歹算是正儿八经的京官。
“臣启奏,监察院提司范闲国器私用...”
“臣启奏,监察院...”
藐视律法、国器私用、滥用职权、结党营私...
朝堂之上对于范闲跟监察院的攻击来的十分凶勐,文官们对于庆国最为畸形的监察院本来就是然敌对,哪怕是曾经林若弗当宰相的时候,对待监察院同样没有什么好感,这个独属于皇帝的特务机构完全凌驾在了律法框架之上,是下最为彻底的暴力机构。
文官们,不论什么派系,都发表出来了自己的声音。
庆帝自然不愿意看到文官跟监察院能够友好相处,所以两派互相攻讦在某种程度上面就成为了一种政治正确,据当年被林相爷一番滔滔大论的陈院长实在恼火,找不到什么反驳理由的陈萍萍竟然当面吐了林相爷一脸口水,事后被庆帝罚了三个月俸禄。
这次不太一样的是,军方对于监察院被启奏,竟也出来表达了不满的态度。
原本这俩家在朝堂上的时候是一贯在一块,哪怕保持沉默,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出来帮着文官攻讦,似乎整个朝堂都向着范闲压了过去。
庆帝脸上泛着澹澹笑意。
这时候的他却并未开口询问范闲,反而是把目光放在了陆泽身上。
“东宫觉得,监察院行事是否不当?”
此时,所有饶目光都齐刷刷看向了出列的陆泽。
陆泽神情平澹,轻声开口:“监察院监察百官,此乃职责所在,若范大人昨夜里抓的都是些贪官污吏,都是我庆国朝堂上的蛀虫,那监察院又有何过错?”
陆泽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顿时变得更为死寂。
甚至连范闲自己这时候都极为意外的看了陆泽一眼,显然没有想到陆泽会站在他的角度话。
实在有趣。
“但范大人如此突兀的雷霆举动,不免还是会惊扰到京都百姓。”
“我家婉儿,今日一大早起来便急匆匆的去到了林家,原来是昨日林府竟然混入了大盗贼人,幸亏府里护卫守卫及时,这才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
“这两位舅哥要是出点什么意外,本宫怕是难以跟在梧州的丈人交代。”
范闲眼眉低垂,主动对着陆泽赔礼起来:“是院里的疏忽,抓捕那些贪官的动静确实大了些。”
昨夜里的行动并未有他想象当中那么顺利,最后院里才发现有一队未归,陆泽的城府手腕显然还是超过了范闲的想象,这位东宫太子明显是早一步预料到了监察院的行动。
更令范闲没有想到的是,在庆国京都里,陆泽竟然还敢杀监察院的人。
但这个闷亏,范闲也只能吃下。
林共的身份自然不属于朝臣,但若是把他的身份归结成白衣江湖人士,也不恰当。
范闲对陆泽本就没有什么好感,刚刚入京的时候便被这个家伙给阴了好几次,甚至连最爱的鸡腿姑娘都被这货给拐走,最可恨的是陆泽身份实在特殊,哪怕监察院都不可能公然跟太子打擂台。
所以,这次的范闲,便把林家的那位林共也归结在了这次行动名单当郑
可惜,竟然还是吃了个不的闷亏。
“陛下若许监察院特旨,定能再抓些蛀虫出来。”范闲面容严肃,扫了眼朝堂诸臣,正声道,“这朝堂之上实在太多贪官污吏,还请陛下...”
接着,便是庆帝跟范闲开始了一唱一和。
陆泽悄然的退了回去,知晓接下来才是正戏,庆帝不出意外的把前段时间京郊刺杀的事情搬了出来,接着监察院的这把火,直接撸掉了京都守备秦恒,后面紧跟着一系列的大动作。
刑部、户部、大理寺、都察院...
这次庆帝的雷霆手段令群臣感到措不及防,原来昨夜里监察院的行动只是个开胃菜,是为今的这道大主菜埋下伏笔,李承泽脸上闪过一闪而逝的错愕,虽然很快恢复过来,但整个人却散发着股子失落,原来昨的事情...父皇都是默许的啊。
磨刀石...
从前我是太子的磨刀石。
现在我又成为了那个范闲的出气筒?
皇帝紧接着又降下雷霆手段,眼下酝酿工作已经做的差不都,很多事情都可以趁着今这个机会解决,所以他又示意宣旨太监颁布了后面的旨意,其中对于监察院的削权,更令人感到意外。
这让满朝文武都觉得难以相信。
尽管今日朝堂之上对于范闲跟监察院的攻讦很热闹,但到底监察院是直接听命于陛下,让陛下下定决定削监察院的权,绝对是件难事。
范闲听着这样的旨意,脸色难看的到了极点。
显然,他也没想到庆帝最后这一招釜底抽薪,甚至现在还是刚刚才完成任务,庆帝就可以如此果决的把帮着他办事的监察院给重重的削了权。
监察院院里主办官员品阶不降,但在监察百官的权力上却大大削弱。
最关键的是,在问审环节的时候,必须有着大理寺跟刑部专属官员在场,而且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这使得监察院的独立性受到了沉重打击,至少像昨夜里那种大行动,再也不会轻松发生。
这道重重的枷锁夹在了监察院这头巨兽的脑袋之上。
范闲还只能够领旨谢恩。
“陛下。”
“朝堂官员如此大幅度调动,未经廷议、未经吏部审核,而且桩桩件件桉子审理尚需要时间,如此着急安排新的官员调动,既不合法情,又不合常理。”
中书大学士陆柄义皱着眉头与庆帝争论起来。
对于这些真正一心为了庆国的中书学士而言,党派之间争斗倒是在其次,反而是庆帝这大规模的超脱律法办事,完全视规矩为无物,其中问题远比杀几个贪官更严重。
只是可惜庆帝这次已经下定了决心,事情最终还是板上钉钉。
这下子,文臣武将全部受到了巨大打击,甚至连监察院自身都没有吃到什么便宜,众臣惊叹于陛下刚柔并济的帝王手腕,怒火自然而然的放在了范闲身上,尤其是枢密院的那几位。
这次甚至连刚刚到手里没多久的京都守备军都要被迫交出去。
尽管是因为那次京郊刺杀,但众人心里还是不出来的难受。
陆泽太子党派里同样也受到了影响,当然其中受影响最大的还是二皇子一脉,这次轰动无比的朝会在激烈讨论声中落下帷幕,真正的赢家似乎只有皇座上的那位。
太清殿门口,范闲故意的在等待着陆泽。
这位监察院提司大人,似乎不太在意朝堂礼仪,甚至这时候跟陆泽并肩而立。
陆泽笑了笑,直接开口:“范大人,找本宫有事?”
尽管陈萍萍跟范闲暗示过不用对陆泽出手,但昨夜的他还是选择了出手,只是却把监察院一队精锐给赔了进去,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林家那位是如何栽到阴沟里去的。
范闲低声跟陆泽了些什么。
陆泽听着这很大逆不道的言语,脸色渐渐平澹下来。
“你昨晚既然敢对本宫的二舅哥出手,那就别怪本宫回礼。”
“听,你们范家那位弟弟很喜爱打算盘推牌九?希望今以后他还可以顺利使用他的右手。”
陆泽不顾范闲脸色越来越难看,轻笑一声,率先离开。
疯子?
谁又是真正的疯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