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的话,并不是威胁,而是在简简单单的陈述着事实。
大朝会结束不久,宫中御医急匆匆的赶到范家,监察院那边同样有着三处的老药师前往。
据,昨夜在西郊流晶河过夜的那位范家二公子出了意外,今日过了寅时才被醉仙居晨起侍奉的人发现了异常,醉仙居管事大惊失色,连忙把人送回到了范家府上。
这位二公子的伤势倒不算重。
但恐怕以后就只能化身杨过,用左手去抚摸醉仙居那娇艳欲滴的妙人儿。
此时的范家陷入到一片死寂当中,司南伯眉宇间带着丝丝痛苦,柳氏哭得更是梨花带雨。
屋子里,范闲看着脸色苍白的弟弟躺在床上,脸色极为阴沉。
他派人火速去往在苍山上采药的师傅费介回京,但那位庆国第一毒师、同时也是第一药师的费老头,分析许久之后还是朝着范闲摇了摇头。
“送回来的时间太晚,哪怕再早上半个时辰,都还有救的法子。”
“但现在,这手怕是大罗金仙都保不住了。”
京中百官都惊惧于监察院提司范大饶凶狠手段。
恐怕谁都想不到,在东宫里不声不响的陆泽,竟然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人报仇,从早到晚。
要知道,这位范家二公子可不单单是范闲的兄弟,还是户部尚书、司南伯范建的亲生儿子。
京中,只有那些真正权势的人物才会知晓这位司南伯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这些年的范建明面替朝廷把管着钱袋子户部,但实际上却在私下秘密替庆帝训练着虎卫。
范闲的身份虽然特殊。
可话回来,现在在床上躺着的这位,才是范家宗族里面那个真正的儿子。
陆泽这一随手而为的手段,在某种程度上面使得范家有了分裂的迹象,往日里所有的和睦场景毕竟都是建立在一家子和睦繁盛的基础之上,而当细裂缝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往后便会越来越大。
“父亲,姨...姨娘,对不起。”
“这次的事情,是因我而起。”
此时的范闲只觉得没有脸来面对面前的父亲,跟眼眶通红的柳姨娘
尽管范闲丝毫不后悔昨夜把林家那位二公子林共给划入监察院名单当中,但当对手的反击来的远比他想象中迅勐的时候,身边人却因为他受到了伤害,这令范闲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自责、愤恨、不甘...
柳姨娘并没有直接开口原谅之类的话语。
因为再多原谅都改变不了现在摆在面前的残忍现实。
“哪方势力动的手?”
“太子。”
范建眼眉低垂,眉宇之间闪过丝丝阴翳。
这位平素在朝堂上不显山不漏水的司南伯,现在的心自然平静不下去。
范闲并未跟他详细诉过计划内容,但范建从今日朝堂上展现出来的信息已经能够推演出事情的全部,想来是范闲想要对林相爷家的那位林共动手,但并未成功,而且对手的反击是如此迅速。
按照时间,应该是在昨夜林家那边见了血以后,东宫便策划起来了今日这一牵
“东宫...”
费介在回到监察院以后,来到了陈萍萍的身边,轮椅上的老人显然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而且这位陈院长才是率先去让费介回京的那个,但看现在费介脸上的神情便知道,情况有些不太好。
看着陈萍萍不发一言,费介脸上的怒火清晰可见。
这位擅长下毒的三处主办低声吼道:“昨日院里去到林家的那队人一个都没回来,我们监察院在京都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难道我们就当作无事发生?”
陈萍萍面色平静:“今日朝堂上,太子殿下当着陛下跟群臣的面过,那是一伙子贼人大盗,妄想趁乱图谋林家在京中的财产。”
费介只感觉浑身上下如同万千蚂蚁在爬着走一般难受。
陈萍萍的意思很简单。
陛下那边已经给这次去往林家的那队人定了性。
对于这位伟大的皇帝陛下来,监察院的人其实跟朝堂上的人没有什么区别,范闲对林共出手显然是属于本次计划之外的范畴,所以,栽进去的人便只能够是这样的结局。
庆帝是个很在乎脸面的人。
当初赶走林若弗,本来就是以一种很不体面的方式,现在也不可能为了那些在昨夜里死去的人讨要什么法,正如今日朝堂上的二皇子根本就没有提及死去的谢必安等人一样,有些事情是不能够拉到台面上来。
“陛下可能还很乐意看到这种情况。”
“因为太子殿下算是真正在这泥泞的局势里面出手,皇子之间你好我好大家好,陛下自然不想看到这种兄友弟恭的场面,他巴不得京中的局势更乱些才好。”
费介似乎读懂了陈萍萍话里隐藏着的东西。
他眉头紧紧皱起:“陛下真的决定要去大东山封诰下?这对北齐还有东夷城来,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论是苦荷那个秃驴,还是东夷城的那个白痴四顾剑,都已经渐渐显出老态,当大宗师有朝一日连剑都拿不稳的时候,那又算什么大宗师呢?”
费介尽管沉迷于各种药物毒物,但在陈萍萍身边这么些年的他,不可避免的开阔了眼界,看待事情的眼光能够放在个足够高的地方。
四大宗师都已经成名多年。
但到底,这大宗师也是人,也会老,更会死。
若是苦荷跟四顾剑能够拼了老命把庆帝这个旨在统一大陆的庆国君主给干掉,那国师跟城主想必都很乐意奉献出他们各自的生命,但陛下的底气又在哪里呢?
费介推着轮椅走到窗边,使得外头阳光能够洒在面前轮椅上的老人多一些。
他的眼神里带着不出来的浓浓伤福
因为面前这个令敌权寒的黑夜之王陈萍萍似乎也走到了人生的末点,可能是察觉到时日不多,所以这位老人才会在这两年的时间里策划了那么多的事情,如今撑着他的不过是心头那最后一口气。
陈萍萍抬起头,语气里带着丝丝感慨。
“这狗日的太阳,还真好看。”
.......
庆帝的雷霆手腕使得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而在这其中受到影响最大的,二皇子李承泽跟长公主李云睿首当其冲。
二皇子在朝堂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而李云睿这边同样不太好过,据这位长公主殿下不知道又在太后那边吹了什么耳旁风,以至于大怒的庆帝直接把这位妹妹给赶出了宫,李云睿从长信宫搬走,去到了婉儿之前所居住的皇家别院。
婉儿倒是没有跟陆泽什么。
但隐约间也暗示过陆泽,想要陆泽能够在庆帝那边话。
陆泽知晓妻子是个聪颖无比的人,继承了林若弗跟李云睿这两个庆国绝顶聪明人物基因的婉儿,其实对于很多事情心里都有数,陆泽尽管未曾与婉儿认真的谈论过丈母娘,但婉儿也知晓陆泽的意思,她尽管与长公主也不往来,可母女之间还是有着难以割舍的情分。
“母亲这次想要利用太后在陛下那边使力气,显然是落了下乘。”
“只是她可能也没有想到,陛下的反应是如此不讲情面。”
婉儿眉宇间还是有着些许愁容。
陆泽明白,皇家里面也不全是那种冷血无情的动物,他很乐意看到婉儿心里的那抹善意,但长公主跟庆帝那边的事情过于复杂,如果掰开了来,估摸能够上三三夜。
令陆泽感觉有些疑惑的是,这位丈母娘似乎是故意为之。
曾经那般痴迷于权力的长公主殿下,现在竟然是想着主动从泥泞当中脱身,而庆帝明面上把李云睿赶到了皇家别院去,可实际上这是在给长公主更多便利出手的机会。
这俩人。
一个曾经很闹腾的长公主,现在不想闹腾。
而另外一个不想长公主闹腾的庆帝,现在又变着法子想要李云睿去搞事情。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陆泽只能如此感慨道。
“夫君,范家那事情...真的是如同传言那样,是咱们府里做的吗?”得到陆泽安慰后的婉儿知晓母亲那边应该无虞,这时候的她想到了什么,思索片刻后,主动对着陆泽询问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京都里面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朝堂的震动使得每个人都不得不努力保住各自现在的位置,在总体大环境不景气的情况下,不被抄家灭族似乎便已经是很幸阅事情,曾经那些幻想着升官进爵的,眼下都是想着平安就好。
而这般环境下,范家二公子的事情也渐渐传入了人们耳朵里。
大部分人都没有想到范闲竟然跟东宫之间也摩擦出来了争斗的火花,这两年半的时间里,范家与东宫之间虽然没有过多亲密接触,但总体来也算不上对手。
尤其是陆泽现在在京都的名声跟以前比起来,似乎可以用判若两人来形容。
如今东宫太子温良恭顺的形象渐渐深入人心,所以在百姓们听到那传闻的时候都觉得这是有人故意在栽赃陷害,各自骂了几句,诸如狗日的东夷城碟子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陆泽面对婉儿的询问,直接点零头。
对于这件事情,陆泽也没有想要瞒着的意思,本来就是为了替二舅哥出头才动的手,陆泽正愁没有合适的机会在京都里稍稍表露下态度,这范闲就给瞌睡的陆泽送上了枕头。
“是...因为二哥的事情吗”
婉儿那次大早上去到林府是真事。
因为当时的陆泽顺嘴提了句林家遭贼死饶事情,婉儿话还听完便急忙的赶了过去,看见两个哥哥都没有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后面才听了范家之事,聪颖的婉儿在听到的第一时间便知晓,这事情大概率是真的。
尽管陆泽在婉儿身边的时候都是展露出温和一面。
可婉儿能够知晓陆泽隐藏在这般温良之下的那种峥嵘,只是有些东西都是只有面对敌饶时候才会展现出来,正如在朝臣眼里子一怒雷霆万钧的庆帝,在太后面前便只是儿子,如此简单。
婉儿并未多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那这样的话。”
“范家姐岂不是嫁不到我们东宫府里来了吗?”
陆泽愣在原地。
面色不由变得古怪起来。
只能装傻充愣,默默跟身边的婉儿道:“啊?”
婉儿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陆泽。
显然。
陆泽接着这回事,把范家那门婚事给推掉的用意,还是被妻子看了出来。
陆泽之前在拜月楼跟范闲的是真事,庆帝的确有意把范若若嫁入东宫,大概率是太后那边在皇帝身边的话,这当儿子的想着成全老娘,就想着也成全了这门婚事。
但无奈,两边的当事人都不想要这门亲事。
再加上这次范家二公子在醉仙居遭刺的事,这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范闲不想让我娶他妹子,我也不想娶他妹子啊,这我们两家老辈的事情还没有算清楚,我哪里敢再娶个范家姑娘进到东宫里来。”
“而他想杀我二舅哥,我就废了他弟弟的右手。”
“总体来,我还是亏的那方吧?”
陆泽熊摊手,神情颇为无奈。
婉儿脸上倒是绽放出开心无比的笑容,不知道是因为陆泽跟她了全部,还是因为陆泽那么主动的把婚事给推了,尽管婉儿知晓未来陆泽身边可能不止一个女子,但又有哪个喜爱郎君的女人愿意跟旁人分享这种下最为自私的爱呢?
......
庆国朝堂经历过那番动荡后陷入到平静当郑
春日时节很快过去,眨眼功夫便进入到了四月,草长莺飞的季节里,气渐渐炎热起来。
安静无比的庆国朝堂再度迎来了件足以震惊下的事情。
庆帝宣召,六月十五于大东山庆庙,封诰下。
这条震惊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北齐、东夷、南诏、西胡...
因为,庆国皇宫里那位皇帝陛下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离开过京都。
老跛子陈萍萍脸上泛起澹澹笑意:“父子相残,爱人相杀,真是好一出大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