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透出风,说夜十一托病离京,静国公便没睡过好觉,夜二爷说要不往千花山庄亲自走一趟,都被静国公拦了下来。
为保夜大爷不会闻风坏事儿,静国公让夜二爷寻个机会找点儿事儿,将夜大爷调离京城,到周边邻县所属夜家产业上忙活,并下令封锁消息,不得让夜大爷知晓半分。
故昨儿风一起,夜大爷随即出京,岂料不容静国公夜二爷父子俩松一松,日暮落衙时分,圣谕便下来了,大意为今日御驾亲临千花山庄,看望病中的外甥女,顺道用个午膳。
此圣谕分了俩,一传至静国公府,一传至千花山庄,宫中传永安帝口谕的内侍跑了两趟,先到的静国公府,后至的千花山庄。
静国公府乃静国公夜二爷跪接的圣谕,千花山庄是由西参假扮的夜十一亲接的圣谕,只因缠连病榻,乃隔着帐幔跪接的圣谕。
内侍公公非文总管此级别,深知夜十一得圣上宠溺,纵知此圣谕接得很不是合规矩,却也不敢多言,所幸回宫往上禀,永安帝并未说什么,文总管逐让其退下。
等得一身冷汗的内侍公公闻言,冲着奉华宫伏首叩谢,又冲着文总管磕三个响头,起身慢慢后退,退至宫门外足有一丈余,方踉跄着转身,边抹着额际虚汗,边大口喘着气儿,赶紧提步离开。
上晌到吏部上衙,夜二爷怎么也坐不住,案上公务堆了一堆,本该忙得他连站起的机会都无,奈何他一字都看不下去,想着千花山庄今儿晌午的那顿午膳,他魂都出窍了!
至辰时末,着实不安,夜二爷寻了个由头离衙办事儿,绕了两个圈,往同坐向千步廊的隔壁户部衙门。
夜二爷刚出吏部,宁尚书便得到禀报,未说什么,挥手让小厮退下,眯着眼,端坐于案后,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桌面。
自莫家京郊鸿运码头栽脏一事儿不成,宁尚书便知要不好,随之无论入仕还是从商的宁氏一族子弟,皆受到无形中或大或小的打压,更证实了他的想法。
这些打压自哪儿来,不必查,宁尚书也知主要来自京城鲁靖王府与莫家,余者皆为从众,不足为道,他并不想因此事儿没完没了,让宁家陷入一堆麻烦之中,故只要伤不及筋骨,受也就受了。
然夜十一昨儿突然风传出来的离京消息,让宁尚书一下子又警醒了起来,此风传并未传至坊间,如一小股清泉般,只在豪门世家中流动,他派了探子,探子回来禀道,至今早,十有**夜十一真离了京,且未归。
听归听,思忖了再思忖,宁尚书却未再进一步,宁大爷不解,宁同绍闻之却将眉峰拧得皱巴巴。
宁大爷非读书的料,也志不在官场,会入仕途,尽因从父命,宁尚书也一路保得他把京官正四品太仆寺少卿当得稳稳当当,却也普普通通,毫无建树,有宁尚书在,只要无大错,降是不会降,可要往上,也是希望渺茫。
宁尚书早知嫡子不适合官场,却也无奈,毕竟无论嫡庶,他只此
一子,较之嫡长女宁贵妃的聪慧,嫡子实不堪以重任,幸在嫡子生了嫡长孙宁家大少爷宁同绍,弥补了此憾缺。
然长孙年岁尚小,纵后继有人,此时亦难当大任。
相较于宁尚书因嫡子无用,尽将希望寄望于长孙,长孙却又未长成参天大树,而不得不独扛整个宁家的忧思百转,同一时刻,静国公则因长孙女夜十一的聪慧太过,而与次子夜二爷对坐户部尚书公事房,两厢无言。
衙差入内换了两回茶,深觉气氛凝滞严肃得很,轻手轻脚奉茶,进进出出提着一颗心,小胆儿悬在喉咙口,至第二回换好热茶出来,退到门外廊下,不顾廊下左右静国公夜二爷俩小厮的注目,他控制不住双腿儿发颤,双手僵着紧托茶盘,一步一步地艰难挪走。
俩小厮:这是吓狠了。
第二碗茶吃尽,夜二爷扫了眼桌几上的沙漏,时辰已不早,离晌午是越来越近了,他这心不由地跳得越发剧烈:“父亲……”
“不能动。”静国公坚持已见,风传一起,次子想亲自上一趟千花山庄,确认长孙女是否真不在庄里,他不同意,已撑到这会儿,不能前功尽弃。
夜二爷点点头,是不能动,动了,他真亲自到千花山庄了,那不管大姐儿在不在山庄,形如两番受安山候之命前往山庄探望大姐儿的秋络宽一般,成了替人投石问路的斥候,届时围在山庄外的各路探子必然皆得闻讯而动。
他是大姐儿的二叔,他不能拖大姐儿后腿儿,他该相信大姐儿能处理好所有事情,然……
他深深地吁出一口浊气儿。
“安山候……”夜二爷刚提了个头,静国公一个斜眼过来,他即时住了嘴。
“安山候不会害大姐儿,他关心大姐儿病况,故命秋少爷前去看望。”静国公说得肯定。
夜二爷不解:“安山候也不似看不清形势之辈,此紧要关头让秋少爷两番前往,那……”
“那是关心则乱。”静国公深知安山候为人磊落正直,并无太多的弯弯绕绕,且知足长乐,此次也是无意中被人当了投路石。
“关心?”夜二爷愈发不解,虽说安山候府与静国公府因着秋太后有着点儿姻亲关系,然自来两府没怎么往来,安山候此为哪门子的关心则乱,且是对大姐儿?
静国公无意为次子解惑,亦无意再往深说,他一锤定音:“回去,别大姐儿那边未出何事儿,你做为二叔,倒先乱了阵脚!”
夜二爷被训得低眉敛首,应了声是,出户部前在衙门里转了一圈,将出吏部时带来做借口见爹的公务给办了,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吏部。
杨芸钗殷掠空接到西参的消息,知晓夜十一已归,为今儿午膳这一顿险给吓出心病的两人,终齐齐松了半口气儿,另半口气儿,她们跟心神不宁的夜二爷一般无二,各自或在内学堂或在锦衣卫衙门,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