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或光明 第43章 平等人類 2

“服務員，給我們來四份皮蛋瘦肉粥、一份蝦餃、豉汁蒸鳳爪、腸粉，再加兩份叉燒包。”胡守才喊著。

“好的阿叔，你們稍等，馬上就來。”一個年輕服務員隔著幾桌應道。

茶餐廳內稀稀拉拉坐著些人，李意習慣性的掃視一遍;他覺得，坐在角落一桌的人裡，有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有點面熟，卻一下子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想了一下，自己在連島應該沒有什麽熟人，只是和誰有點像吧！

餐廳懸掛著的電視機在播放新聞，新聞是用連島方言播報的，只見畫面裡是一個地鐵站，黑壓壓的人群在地鐵站等地鐵，一個個面無表情。

“胡哥，我們經過幾個地鐵站，沒見有這麽多人嘛。”李意道。

“哦，你們不懂連島方言，電視上播的不是連島地鐵站，是南相國的地鐵站;你們看電視上的畫面，那些等地鐵的南相人是不是都神情呆板，表情怪異，一個個低著頭，跟旁邊人也沒什麽交流，就像僵屍一樣！”胡守才笑道。

“胡哥你這樣一說，還真是。”王胖子也笑道。

“新聞裡說的是，南相國有一些民間團體認為，南相國在流行一種很嚴重的病，叫做僵屍腦病;被傳染到的人，大腦會慢慢僵屍化，初期症狀是開始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討厭鮮豔的顏色，到最後，會完全喪失感知能力，成為行屍走肉。”胡守才對新聞做著翻譯。

“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怎麽還都擠在一起。”羅豐道。

“不喜歡陌生人，但是喜歡同類呀！”胡守才說得有聲有色:“你們看，電視上的那些人，個個穿著深色衣服，擠在地鐵站裡，一個個低頭不語行動遲緩，臉上也沒任何表情，全是染到病的人，像不像僵屍，你們說像不像僵屍?”

“這小南相人雖然變態，想象力可是真豐富，僵屍腦病，有創意。”王胖子夾起一個叉燒包，一口就吞了進去。

“前陣子很多南相國的民間團體在鬧示威遊行呢！要求政府徹查此事，說再不管不問，南相國要滅國了。”胡守才繼續解說著。

“那不是沒片子看了！”王胖子一急，包子卡住喉嚨，臉色憋得通紅。

“服務員，水，趕緊來水。”胡守才急喊。

李意一腳踢在王胖子椅子側邊，把王胖子連人帶椅踢轉了半圈。

再來一個前衝，肘部連帶著小臂頂在王胖子肚子上，王胖子“噗”一聲把包子吐了出來，捂著肚子痛得齜牙咧嘴。

羅豐幫王胖子拍著後背，道:“胖哥你有好資源不能忘了豐子我啊！”

這邊幾個人在忙，店裡的餐客已經換過一批。

那個李意有點眼熟的女人，吃完早茶就帶了幾個年輕人離開餐廳去上班。

連島分公司的歸檔任務，對柯采春來說還是比較輕松的，畢竟整個分公司區域內的人口基數比較低，檔案數也相應較少。

而且，更主要的，是分公司的配合極度高效。

柯采春估計，最多到今天下午五點半，就能完全歸檔完畢，晚上，自己應該能準時赴約吧！

連島的酒吧街在整個亞洲都是十分著名。

特別是廊貴府周邊的各種酒吧，一到晚上，都是人聲鼎沸。

李意三人，晚飯後逛了會兒街，逛著就到了酒吧街邊上。

王胖子想喝酒，羅豐想看島妹的大腿，李意被二人拉進了一個酒吧。

一般酒吧，散客大多坐在酒吧中心的吧台，調酒師在吧台內調酒，吧台上的散客，喝一杯酒結一次帳;這個酒吧比較特殊，沿著窗邊也有一排吧台。

李意要了一杯酒，端著去了窗邊，看看窗外的景色，想著心事。

窗外是一條細窄街道，因為不是大馬路，沒什麽人，更沒車，連路燈都特別的昏暗。

杯中酒喝了一半，就看到遠處一男一女在街角出現，向他們這邊慢悠悠散步過來。

女人把頭向左側靠在男人肩膀上，右臂挎著個小包，兩人依偎在一起，看上去極度恩愛;就這樣沿著街邊慢慢走，像一副美極了的戀漫畫面。

惹得李意都挪不開眼睛。

走近後，李意看得更清楚了。

男人約莫近三十歲，女人有四十多歲，這倒是李意沒想到的，雖然是在連島，這樣女大男那麽多的戀情也不會很多吧。

再看看，這不就是早上在茶餐廳裡看到坐在角落，讓自己覺得有點眼熟的女人嗎！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這時李意注意到，女人的頭並不是直接靠在男人肩膀上的，男人用一個手掌擋住自己肩膀，托著女人的腦袋。

而女人的腳步略微有點踉蹌，似乎像醉酒了。

兩人走到一處路燈光特別暗的位置，女人停下腳步，男人看看她。

女人把頭從男人肩膀上抬起來，看著男人;雙手攀上了男人肩膀，往回拉扯著，看樣子似是想要男人親吻她。

而男人雙手一直推拒著女人肩膀，不太情願配合。

女人說了一句什麽話，男人把女人一下推遠，歇斯底裡的說著。

隔著厚厚的酒吧玻璃，李意一點聽不到兩人對話，就像在看一部演到了分手橋段的愛情默劇。

此時，詭異的一幕出現。

只見女人原本稍顯圓潤的身材開始變得纖瘦，臉部也在不停變幻著，各種不同的面容在女人臉上交替出現，男女老少胖瘦，各種都有。

身材穩定在了一副纖細的苗條狀態，臉部卻穩定不下來，一會兒男一會兒女，一會兒胖一會兒瘦，最終還是變回了最初中年女人的模樣。

男人就站在那裡看著女人，不說話也沒什麽舉動，等女人完全停止變化，轉身毅然離去，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女人搖晃身子，走了幾步，扶著一個路邊垃圾桶滑倒在地上，就那樣坐在地上神情呆滯，動也不動。

這纖細的身材，剛才那不停變幻的面容，李意見過，辛塘村浦書記的身邊，那個戴著面紗的女人，就是她。

這個女人是一個信標體。

她進化出的能力應該就是變化外表，現在的面容，是她的本來面貌嗎！

李意隻對這一點稍稍有點感興趣，至於剛才那狗血的男女情愛，和他實在沒有任何關系。

女人因為身材變得纖瘦，之前穿著的貼身旗袍已經很不合身，松垮套在她的身上，反而襯脫得她的身材更加曼妙玲瓏。

李意看女人落寞的坐在路邊，想著是不是要向前相認，畢竟是和浦書記親近的人;又想著，如果認了，會不會讓她尷尬。

還沒想好，街邊出現兩個醉漢，晃悠著到了女人身邊。

兩個醉漢互相看了看，俯身就把女人抬進一輛紅色小轎車，女人沒有任何反抗，手中的挎包倒是沒丟掉，緊緊抓著，李意大急。

急忙起身，跑到吧台邊跟王胖子兩人說他有事先走，轉身就衝出酒吧大門。

出門後看到紅色小轎車飛馳而去，李意趕緊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上車後指著前面的紅色小車對司機大喊:“追，師傅幫我趕緊追前面的紅色小汽車。”

六十多歲的出租車司機一揮手:“靚仔你坐好，唔使急，保證追到。”

“咕咕咕……”聲從車尾傳來，出租車尾冒著青煙“嗖”的一聲就急竄而出。

雖然司機師傅車技了得，但是頂不住連島路上車多，追了十多分鍾都沒追上，卻也沒跟丟。

眼看紅色小車轉進一條山路，沿著彎彎扭扭的山路一直往上駛，到了半山腰，停在山路邊。

山路邊是一個平台，車內出來三個男人，把女人從車內抬到平台的地上，剛想做點什麽;出租車載著李意就趕到了。

三人見有人直衝他們而來，嚇得轉身就跑，也管不了女人了，三人駕車極速逃走。

李意跑到平台上，看女人已經坐起，在地上發著呆。

“靚仔，我載你們返去吧?”司機在車內喊。

“不用了師傅。”李意過去給了車費和小費，出租車再三詢問後，掉頭離去。

李意走到女人身邊，和她一起，面向山下的城市霓虹並排坐著。

炎熱的季節，山風吹在身上，讓人舒適。

“何必呢姐姐，這世界上有更多值得我們在意的東西。”李意淡淡道。

女人用手臂擦了一下眼淚，在包裡掏了半天，掏出一張小紙片遞給李意。

李意接過小紙片，就著山路邊上路燈的燈光，發現是一張身份證。

萬佩佩，女，名族漢，出生，2003年6月20號，右邊是一張娟秀小臉。

2003，啥意思，不會是這位女人的身份證吧！

“姐姐，不是，妹妹，這是你的身份證嗎?”李意把身份證還給女人，再次去看女人的臉，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

“嗯。”女人點點頭。

“今天晚上的那個男人是?”

“他比我大五歲，是我的初戀。”

“哦……”

“我們相戀五年了。”

“哎……”李意不太會安慰人，也不知道怎麽去寬慰她。

“他說過他會娶我的，可是現在，他一點都不想碰我。”女人說著又哭了起來。

李意在兜裡掏了半天，找到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女人。

“謝謝。”女人接過紙巾擦拭著眼角後繼續說道:“我以前很好看，你信嗎?”女人落寞的笑了笑。

“我信。”李意道。

“你那麽容易相信人嗎?”

“一般吧，但是我在浦書記那裡看到過你。”

“對，當時就是我告訴了浦爺爺你姓李，我們還在另外一個地方見到過，春元市，鄰居科技的會議室，那次，你和你的同事們一起來解救了我們，說起來，你還是我半個恩人。”

“我想起來了，其實我們還見過第三次，今天早上旺角的茶餐廳;怪不得早上看到你，我覺得你有點面熟。”

“現在是第四次了，在辛塘村，我救了你一次，今晚，你救我一次，我們扯平了。”女人莞爾一笑。

“既然這樣，以後就好好生活吧！”

“能把你的肩膀借給我靠一下嗎?”女人細聲的道。

“行吧，記得好借好還再借不難。”

女人“噗呲”一笑，輕輕把頭靠在李意肩膀上。

“五年多前，我是最早一批被感染的人，當時症狀很嚴重。”萬佩佩娓娓講述著自己的故事:“我一直渾身無力，連手都抬不起來，很久以後，雖然已經能夠站起，但身上還是沒有太多力氣;我偷偷跑去醫院檢查，當醫生把X光片拿給我看時，我以為他在跟我開玩笑。X光片上，我身上的骨頭全部碎成了一小塊一小塊，比手指頭還細……”

“我把X光片撕了，逃出醫院;後來，有一幫人找到我，說我是超標準信標體，把我抓了起來，關在一個地方;有一天，這個女人來看我。”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臉。

“歇斯底裡的我，失手把她殺了，我當時很害怕，然後我就發現，當我長久凝視著她後，鏡子中我的臉也變得跟她一模一樣;我想到一個能逃避罪責的辦法，就是把自己變成她，鄰居科技檔案室主任，柯采春。”

“那你認為現在的自己是柯采春還是萬佩佩呢?”李意問。

“萬佩佩早就死了，我是柯采春吧！現在，我已經不用看她的照片就能完美變成她的模樣，而想變回原本的自己，卻需要仔細盯著照片才可以，我剛才就是喝醉了，一下子找不到照片，所以沒變回自己，他才不要我了……”女人說著，再次“嗚嗚嗚”的哭起來。

“唉……，如果他只是喜歡你的外表， 你又何苦一直那麽放不下。”李意歎氣道。

女人好像被觸動了，神情一呆，靜靜的思索著，原本昂起的頭，再次輕輕靠下在李意肩膀上。

兩個人一句話都不說，任山風掠過身畔。

不知道過了多久。

“你叫李意對嗎?”女人問。

“對。”

女人從包內掏出一部手機，劃動著屏幕，終於找到一張照片，放大後遞給李意看，問道:“你覺得我好看嗎?”

李意接過手機，屏幕上的照片裡，是一位皮膚白皙如雪，猶如初春桃花般明媚嬌豔的少女，少女面龐精致如畫，眉如新月，眼似秋波，微微上翹的眼角透著一絲俏皮與靈動;照片中的她正在笑著，兩頰泛起淡淡紅暈，宛如朝霞映在湖面上，美得令人心動。

“好看。”李意真心道。

“如果我變得像以前一樣，男人還會不要我嗎?”

李意聽女人聲音有點異樣，轉頭看去。

只見靠在他肩膀上女人的臉，已經和照片上一模一樣，此時正仰臉看著他。

月光映照下，眼前的少女，純真又羞澀，精致如玉的臉龐讓人屏息，眼眶中兩顆晶瑩的寶石，閃爍著明亮而溫柔的光芒。

“不會……”李意不由自主道，隻覺眼前的臉龐越來越近，心跳也越來越快。

當被兩片滾燙的唇瓣輕輕貼上，那種柔軟而濕潤的感覺，宛如春風拂面，溫暖而輕柔。

兩股呼吸在太平山腰交織在一起，除了在兩人耳邊不停回響的心跳聲，整個世界仿佛都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