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如期而至,李青城也携徒弟如期而至,踏月而来。
“路远,”他道,“不过倒是赶得巧。”
恰逢月上枝头,酒席在外头摆下,小花小草跟另外那些小孩子坐在一起,能喝酒的成年人们坐了一桌。
李青城将小师叔,不,现在应该是师侄了,按着小师侄的头结结实实地,郑重地再次给了个歉。
许纤不在意,她摆摆手,替自己的小师侄解围,“道好多次歉了,中秋呢,师父,不,师兄就算了吧。”
她笑起来,带着几分得意,得意于自己的辈分因此事升了一个。
桌上喝的是冰镇过的果酒,她贪图那点凉爽跟甜味,喝多了几杯,双颊泛上红晕,红扑扑的,说笑也放肆许多。
林玉京在一旁执着酒壶,给她添酒。
李青城跟青蛇都能喝一些,林玉京却是滴酒不沾的。
许纤看他也不怎么动筷子,光伺候自己了,捡着几样自己爱吃的喂他,她喝得有些多,半醉之后不大讲理,也不知为什么,最后一杯果酒非得硬逼着给林玉京灌下去。
林玉京稍一侧头,流露出不喝的意味,她就立刻现出委屈的表情,只得勉强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杯果酒,约莫大半杯都喂到了衣服里。
林玉京下巴到衣襟内尽是酒渍,分明应该是狼狈的,只硬生生靠着那张脸跟身段反倒成了风流之姿。
“纤纤醉了。”
“都吃的差不多了,散了吧。”
李青城是个识趣会看眼色的,拉着青蛇离席,青蛇面露惴惴之色,一路上回了几次头。
行至院外,李青城笑青蛇不会看眼色,青蛇蹙了眉头,担忧道,“白涉不能沾酒。”
他不喝酒是真的一点都喝不了,跟白涉比起来,许纤都能夸一句海量。
李青城回忆了一下,“应该没事吧?看着他没喝进去多少,咱俩走的时候他面色一点没变,再说了,沾不了酒顶多昏睡一晚,应也出不了什么事。”
青蛇叹气,“但愿吧。”
另外一边。
许纤不肯承认自己醉,嚷嚷着,“果酒怎么可能喝醉呢?”不要林玉京抱自己,非得要自己走,可明明脚下的路是平坦的,走起来偏偏深一脚浅一脚的。
林玉京揽着她的腰,半拖半抱的将她带回了房间,放在床上。
刚想俯身替她解开头发,许纤忽然揽着他,在他脖颈上舔了一下,她嘻嘻笑,“甜的。”
她目光往他半敞开的衣襟里落下去,“里面还有。”
许纤把白涉拉下来,翻了个身,轻巧地把林玉京压在身下,她顺着深处,往下去寻酒喝。
林玉京顺从地遂了她的意,一只手抚摸着许纤的头发,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只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半杯果酒的缘故,身体上的感受比往常敏感许多,总是翻出难以忍耐的浪潮,以往他都能忍耐下来,这次却难以抑制地泄露了些许闷哼。
不知多久,许纤才从他胸前抬起头来。
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里水波流转,牵引着他心上的那浪潮随之漫涨。
许纤舔了舔下唇,解开自己的外衫,躺在林玉京身边道,“轮到你了。”
月光从窗外落进来,落了一片雪?。
那片雪色烧得他心里一空。
雪色很快晕上了柔润的红。
她邀他喝的是胭脂味的酒。
或许是醉了,许纤比他要直白得多,她一点都不忍耐自己,声音时高时低,仿佛琴弦在指尖绕了不知几绕。
她躺着,眼神放空,满是纯粹的欢愉。
林玉京亲吻她,附到她耳边道,“我爱纤纤。”
许纤听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醉了,她听了就笑,林玉京就跟着笑,他喜欢许纤笑,不管她是得意还是嘲笑,于是他每吻她一下,就说一句,“我爱纤纤。”
也不知说了多少遍,第十二遍,或者是第十一遍的时候,许纤在他开口的瞬间,跟他一同开了口。
“我爱纤纤。”
“我爱玉奴。”
林玉京的动作顿了一顿,眼中一片被点燃的红色。
琴弦绕了最后一下,最终收紧,崩断。
帐纱之上人影交叠,床帐四角坠下柔润的明珠,那明珠的颤动忽地激烈起来。
圆月柔润,怀中尽醉。
芙蓉帐底,交颈合欢。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纤酒醒了小半,欢愉之中,莫名觉出林玉京有些不同,刚想回头看一看,却被身后的人捏着下巴吻了上去。
鸦青的发随着他的俯身一同倾泻在她脊背之上。
许纤直接被亲得迷迷糊糊,又被随后的欢愉的浪潮沉浸,自然也就忽略了身后的异样。
银白色的鳞片自床榻之上扫过,覆在身后的人,不,应该说是半人半蛇的妖怪,那双梅红色的竖瞳自始至终都未从她身上离开。
浓重的妖气沉沉的,黏腻地绞缠在了一起,自门窗的缝隙之中进来,小心又贪婪地缠绕上许纤的发,许纤的手,许纤的身体。
仿佛要将其吞噬殆尽似的。
今夜她醉了。
白涉想,幸好她醉了。
第二天早上,担心了一晚上的青蛇就过来了,见许纤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半颗心,试探着问了许纤几句。
许纤正襟危坐,表情严肃,陷入沉思。
青蛇原本放下的那半颗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许纤才懊恼道,“忘了,我断片了,但是我记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说我还记不起来,你一说我就抓心挠肺地想知道了。”
青蛇不动声色,“哦?多么重要?”
“就好比昨晚中秋我好像吃的国宴。”
许纤语气沉重,痛心疾首,“但是我喝太多酒了,把味道忘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了!”
青蛇:“不如再让厨子做一桌?”
“这只是个比喻,我也不是想再吃一遍......啊,不是,吃还是想再吃的,但我想吃的是国宴不是中秋宴。”
许纤爬起来,提着裙子就跑向了书房,“我得去问一下林玉京他记不记得。”
林玉京最近总是打扮得很好看,也不是说以前不好看,先前总是带着点吊儿郎当跟浪荡的纨绔子弟的气质。现下打眼一看,第一观感就是世家贵公子,虽然偶尔在她面前会露出点阴沉狠毒的反派真面目。
但大部分时间都非常具有迷惑性。
哪怕捧着本账本在算,也让人觉得他手里肯定拿着的是本诗集。
就,非常风雅。
许纤就站在书房门口,静静观赏了许久林玉京风雅贵公子的侧面,才听见里头无奈地叫了一声,“纤纤。”
许纤回过神来,跨进去道,“玉奴真好看。”
林玉京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纤纤过来做什么?”
许纤的视线又被他的手牵引了过去,骨节修长,洁白如玉。
修长的优点她是体验过一两次,许纤面上一热,连忙转移开视线,回归正题,“昨天晚上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林玉京沉吟片刻,“昨天纤纤睡得异常熟算是不同寻常么?”
“我哪天睡得不熟才不同寻常吧。
“昨天纤纤耍赖要我抱算是不同寻常么?”
“我哪天不要你抱才不同寻常吧。”
“昨天纤纤说爱我算是不同寻常么?”
“我哪天不说爱……………”
许纤嘴比脑子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脑子追上来的时候,已经说出来了一半,再抬眼时,就见林玉京得意的笑,脸一下子红了。
说出这类字眼总让她下意识就想反驳,害羞,许纤心下羞恼,急着掩饰自己的失言,“好哇,你捉弄我!”
她急急道,“我昨天肯定没有说这句话!”
即便是要说,也肯定是在一个非常正式的场合下,等她鼓起勇气再说,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被他诈出来。
显得她的心意很不真诚似的。
林玉京就笑,弯起眉眼,“是我的错,不该作弄你。
他轻巧地顺着许纤的话说,让她把这件事给掀了过去。
许纤松了口气,她问问道,“以后别这样说了。”
“好,”林玉京温声道,“往后再不了。
昨晚也只是他偶然得来的一句,不该奢求太多。
能在她身边待着,林玉京想,已然是侥幸了,他怎么竟敢奢望爱呢?
在她那边,便是地位不对等都绝不会产生爱情,更何况人妖殊途,他如今已经是妖了,而许纤往后是要踏上云端的,与他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再无可能。
此生,昨夜一句便已足够。
许纤没发现林玉京层层叠叠的掩盖之下的情绪,她急于掩饰自己的真心,错漏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