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乌云褪去,浪潮的咆哮声逐渐远去。
怨女很快裹挟着一股水流回了来,她分出一股水流,将避水珠重新挂回许纤腰侧。
许纤问她,“百姓可有伤亡?可有房屋毁坏?”
“没有,都救起来了,房子淹了不少,不知道坏没坏。”怨女道,“不知道把百姓放哪里,就都带回来了。”
许纤一愣,果然寺庙门口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原本严阵以待的金山寺僧人也随之放松下来,法海出面,带着一众僧人替被救出的百姓熬煮姜汤,取来干净衣裳暂时替换。
许纤也跟过去帮忙,淌过没过了膝盖深的水,先把小孩子跟老人引到了干净的偏殿。
空中那条银白色的蛟龙化为了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许纤很快就被怨女嫌弃地赶到了一边待着,因着总有人认出她来,认出她驱逐了那场瘟疫的女菩萨,时不时就有人朝着她跪下。
似乎是察觉到许纤在生闷气,白涉一直没有出声,看许纤闲下来了之后,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扯了她的衣角。
许纤甩开他的手,没好声气道,“别碰我。”说完,连着紧走几步,走到了抱厦之下。
“对不起,”白涉收回手,仍旧跟了上去,“是我的错,纤纤罚我罢。
许纤这才回身,抬了头仔细瞧他。
一张谪仙般的脸,却浑身魔气,白色重甲覆于肩侧,虽化成了人,鳞片却未褪净,鬓边与脖颈之下残留着点点银色鳞片。
也不知是何缘故,一头青丝竟也成了白发。
白发红瞳,瞧着真似个堕仙。
“我是不是一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做坏事。”许纤闷闷道,“你怎么不听我的?”
“对不起。”
“你怎么也不想一想下头的百姓。
“我只想着你??“
白涉顿了顿,垂下眼睫,乖巧可怜得很,又改了口,“我下次再想着他们。”
“你说谎。”
许纤一看他就是说来哄自己的,想到了白蛇传里的结局,白蛇因着水漫金山的罪过被镇压百年,出来仍旧是那副样貌,但是爱人早已埋骨黄土。
“你得知道,人的生命是很短促的。”
“我知道,”白涉道,“下次不了。”
许纤话到这里,明白他听不进去,怎能强求妖来共情人类呢?只得换了一副说法,拿自己举例子。
“我的生命也一样短促,人生百年,行乐几时?生如转烛,蜉蝣天地罢了。”
白涉忽地抬起头,抿了唇,急切地反驳她,“纤纤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许纤道,“我们能两个在一块儿的时光不过几十载。”
她说着,想到白涉被镇压在雷锋塔下就好多年,白蛇传好多版本,少的镇压几十年,多的镇压几百年,不由得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多次不要做坏事吗?”
许纤的眼有点红,泪水有点忍不住,有一滴落了下来。
白涉心底因着那滴泪轰然一声,他并不知晓许纤心中所想,只是随着她的情绪而动。
“你别哭,”他凑过去,低下头,将她落下的那滴泪用舌尖卷了,吞进肚子里去,细细地替她抹去泪痕。
“我都听你的。”
纤纤道,“你怎么还成仙了呢?早不成晚不成,非得现在成。”
李青城给她科普过,神仙做坏事,算是知法犯法,要罪加一等的。
“我什么也不成,”白涉道,“我只同你在一块儿。”
若与结同心,宁不作神仙。
“傻子!”许纤忍不住哽咽了一声,“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正说着,天边忽有一童子至,说是奉碧霞元君之命,给与惩处。
白蛇情缘难断,祸乱人间,水漫金山,镇压雷锋塔下千年,以绝孽情。
白涉不语,只那双梅红色的竖瞳幽深了几重。
风雨又欲起。
许纤扯住他的衣袖,“玉奴。”
原本在廊下的青蛇现身,为难问,“能否宽限几日?让他们夫妻二人再相处几日。”
千年时光太久,于妖或许并无感触,于人类而言,却是望不到头的漫长。
那童子呀然,似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讨价还价的,“不可。”
“法不容情。”
只下一刻,偏殿有人大着胆子出了来,起先是一道小小的声音,“请仙人给许纤姑娘宽限几日吧。”
“许纤姑娘才成婚不到一年而已。
“千年太久了哇。”
后头涌出来的百姓就多了,齐齐跪下道,“请仙人宽限几日。”
“三日。”
“三日后,入雷峰塔,千年之中,不可见人。”
三日太短。
短到这三日之中没人忍心打扰他们,就连冷情,也只长叹一声,拎着陈茯苓跟众人商议旁的去了。
对外倒是嘴硬,只说小师弟那边还有笔帐她得去算,还轮不到去收拾那白蛇。
李青城这会儿也顾不得自己小师弟死活了,反正在冷情手底下也死不了,他也管不了许多,就跟着青蛇一块儿安抚府邸里的那些小妖怪。
房间内。
许纤坐在白涉对面,拿着算盘算账。
“这场大水,百姓虽无伤亡,但有十处房屋毁损。”
那十处房屋大多都是贫苦人家的,大水一冲,就破损的厉害,“重建房屋的银钱我已让阿青送去了,这几日那几户人家暂且安置在了别处。”
“你名下财产不多,折现一时也来不及,所以从你给我的那些财物里取几万两银子,给受灾的百姓分发下去,权作补偿。”
受灾人数一万四千三百五十人。
按照每人三两银子的补偿来算的。
“剩下的,就养阿青同那些小妖怪罢。”
许纤把账本递过去,“你看看。”
白涉只扫了一眼,道,“纤纤算得真好。”又继续看向她,“剩下的,全给纤纤花用,他们拿钱也无用。”
他们指的是青蛇跟那些小妖怪。
“我又花不了多少......”许纤话到一半,想起自己的衣柜跟首饰,把这话吞了回去,道,“我不添衣服首饰,也花不了多少。”
家产确实大,但往后赚钱的那个被关进去了,就只出不进了,许纤捉妖倒是能有进账,只是打工人再怎么赚也赚不过资本家。
之后肯定得开源节流了。
“早知道我应该同你说不要水漫金山的,“许纤想起来就后悔,“你再等我一会儿,我自己就出来了。”
法海这人还挺好说话的。
白涉凑过去,同她耳鬓厮磨,安慰般地吻她的唇。
等不得的,就是一刻也等不得。
他怕纤纤受苦。
“玉奴………………”许纤抱着他,问,“现在是白涉还是林玉京?“
“都是,”
白涉俯身吻她,“纤纤想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纤纤想我是谁我就是谁。”
“好好珍惜这三日罢。”许纤叹了口气。
往后她就得守活寡了,老公进局子蹲一千年,她这跟死了老公有什么区别?
思及此,许纤不由道,“你可别想着我给你守着,你进去之后,我们就当和离了,若是我碰到个什么俊俏公子,我可就......”
话还未完,白涉就强硬地把舌塞了进去,堵住了她的嘴。
他一边吻许纤,一边垂了眼瞧她。
许纤被他勾着缠绵了许久,抬起眼与他视线相对,眼睛湿漉漉的。
分开之后,她胸前起起伏伏,喘息不停。
白涉轻声道,“你瞧上了谁,若实在喜欢,我便替你寻来。”
“只纤纤莫要对那人动心,”
说着,那双梅红色的竖瞳便阴森起来,他伸手抚上许纤的脖颈,细细摩挲,慢慢往下去,“纤纤若动了心,便也只能请那人往炼狱走一遭了。’
“你这人,”许纤因着他的动作红了脸,“怎么这么不讲理。”
“玉奴也不知道。”
白涉弯下腰,唇边一片红艳,“玉奴只对纤纤讲理。”
他眼中映入一片白腻的肌肤,激起一片红梅色的巨浪,下一刻,下身蛇尾便不由自主地现了出来。
“若是纤纤寂寞,寻干净些的人。”他一边紧紧缠上许纤,蛇尾时而松时而紧,视线如蛇一般缠绕上她。
只这些话将说出口,就好似烈焰焚心,胸口一阵剧烈的,没来由的痛,声音愈发哑,“若是纤纤能寻得到机会的话。”
“你三天之后.....之后就进去了,”许纤气喘吁吁,她提起来这事就生气,不由得赌气道,“有的是机会。”
“等你出来,我早就已经是一片白骨,到时候......”
许纤还未说完,身上人的动作忽地剧烈起来。
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
只是玉奴的动作惹得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听不进去,五感一片模糊,被迫全心集中于那快感之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纤趴在一截蛇尾上,缓了好久,从那过于餍足的感觉之中抽离,又想起过后就再也尝不到这滋味了。
不由得叹道,“变成白蛇应也很好。”
蛇尾轻轻压到她身上,拂过大腿。
白涉道,“已经是了。”
“我说的是,”
许纤不由得有些脸红,饶是她一个现代人,也有点不大好意思讲,支支吾吾半天,道,“就是你变成蛇,彻底地。”
林玉京闻言,眼中梅红色又重了一层。
他哑声道,“那样不好看。”
许纤捧着他的脸,蹭了蹭,“好看的。”
玉郎白蛇化,一番**过,如月纤纤。
三日缠绵,转瞬即逝。
“我就不送你了。”
许纤道,“省得看了教人心里难过。”
她站在廊下,看着白涉。
他仍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站在廊下,视线恰好与她平齐。
她等不到他了,许纤想,她要自己一个人在这个时代努力活着了。
最难熬的并不是她,她只需要熬过这百年就好了,她也不是没有事情做。
今日即是生离,又何尝不是死别呢?
白涉低头吻她,柔声道,“不会教你等太久的。”
“千年,”许纤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忍泪道,“怎么不久呢?”
白涉不语,那双红梅色的竖瞳显现出来。
许纤心口一烫。
不过千年而已。
“一会儿见,”
他说,“很快的。”
许纤委屈地别过头去,“骗人。
白涉忽然伸手将她推了下去,只是倒下时并非坚硬的木板,而是落入了柔软的床铺。
许纤眨了眨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的灯。
青蛇诧异道,“你的妖丹呢?”
妖丹的气息不见了。
白涉不语,只一步步往前走。
好半天后,青蛇反应过来,“纤纤呢?“
提到许纤,如同天山百年冰雪消融,白涉才有所松动。
“她回家了。”
他
面上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她回去了。”
“你怎么把她送回去的?用你的妖丹?不......不对,”
青蛇想起来了什么,“你炼制不死药时就用了妖丹是吗?”
所以许纤才能回去地这么轻而易举。
“纤纤不喜欢这里,她想回家。”
千年时光,他总不能教她数着日子慢慢捱过。
“我已经度过了无望的一千年,”白涉道,“如今,不过是又一个千年,而这个千年比上一个要好过得多。”
因着他清楚地知晓,她就在千年之后等着自己。
许纤从床上爬起来,不敢置信地打量了一圈四周,正怔愣着,就听到了外头有人敲门的声音。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跳起来去开门。
林玉京还穿着先前的衣裳,贵公子的模样,与现代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许纤扑进他怀里,“玉奴。”
她叫了一声,而后没忍住落下泪来,“你......”
白涉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顺气,“我说过,很快的。”
他没骗人。
“行了,别在这里挡道儿,”一身机车服的青蛇忍不住出声,他手里提着一堆菜,“又没分别太久,用得着抱这么长时间吗?”
这话是对许纤说的,说是这么说,但望向许纤时的目光明显柔软了下来。
许纤从白涉怀里起来,又撞到他怀里去狠狠抱了青蛇一下。
青蛇把菜扔下,回抱她,“哎哟,祖宗,轻一点。”
“我的猫呢?”
许
纤抬头问,“还有那只小雀儿呢?”
“别提了,”青蛇唉声叹气,“都胖得不能看了,重新养只吧。
许纤起身,还有许多想问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到隔了这么久,难免物是人非。
白涉看出她的心思,道,“你师父又投胎成了道士,你要是想他,改天带你去看看。”
林玉京轻声道,“都没变,还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