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肿的妖刀裹挟着无匹的气势和威压向姜玉洲劈过去,本以为那羸弱单薄的人族剑修应该胆寒惊惧才对。
但直到他把刀劈在姜玉洲面前,都不见对方丝毫害怕。
姜玉洲手中金紫之气闪烁,阳官灵剑对劈上挑,两人瞬间僵持三息,他周身五丈范围气爆之音响彻斗法场内。
阴?在这人族中年剑修的眼里看出了无尽的战意,其气势不但没有被自己的威压压住,反而在节节攀升。
果然,它心里知道,还是不能小瞧人族底蕴的。
虎口低语呢喃,阴?熊腰鼓起又收,周身四个等高的影子从身躯内分离出去,只一个呼吸便同时一齐在姜玉洲双手挑的灵剑上。
这般速度,已经超出等闲金丹修士的肉眼,而姜玉洲也只感觉肩头一沉,阳官下压,其中七星之力顷刻消耗了一小半。
它本命物乃是【星水剑】,此世间剑修中最灵动抗压的一类,如今被这虎妖的有些支出,难受痛苦只能默默扛着。
阴?第一回合可谓是光明正大的以力压迫,不论从境界还是厮杀手段,都教他没的说,只这一手五虎劈山足见对方基本功厚实,道统不简单。
阳官乃是跟随姜玉洲多年的灵剑,几经灵韵升华,附魔精粹,早已经份数四阶极品,眼看其中七星之力消耗愈演愈烈,那是他积攒多年周天星辰灵韵所存,哪容得下这妖物一朝抽干了去。
不得已,只能收剑闪身,打了一个太极巧力,刀剑交集处突然闪烁黑白重力虚影,将那四影一虎拨开距离。
阴?金目凝重,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这么轻松挣脱自己的劈压,哪怕它知道高于姜玉洲三个小境界,依然瞬间暴怒,顾不得体面,一声大吼,地面影子空间内扑出十几头虎伥。
为虎作伥,伥鬼本就属于虎类妖修的基本天赋技艺,而阴?在此道上则比前人更甚,几十年来他在寿丘凶名赫赫,被冠以“百鬼血虎”之名,手中伥鬼何止百位。
此时十多头伥鬼高低不等,但都血影重重,各执利器,阴?一言不发,转瞬之间便驱使那十多头伥鬼一拥而上。
百鬼血虎不是浪得虚名,这些伥鬼各个都有金丹期的身法,姜玉洲提剑交战,不怵。
那十多个伥鬼身法迅猛,阴气逼人,官虽然灵动,但并没有克制阴物的属性,不多时姜玉洲越战越勇,浑身自然也流出道道伤痕。
场外诸家观战席里,属最中间的集议台安静。
最安静,也说明正在观战的元大佬们内心中最不安静,为了给斗法大会之后的开辟战争留出足够的战力,此次没有元婴修士的比斗,那么这些大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人众的所有参战金丹修士中。
钟紫言认为第一场直接让姜玉洲登场,明显是阎龙虎搞得鬼,但实际上还真不是。
此时的集议主帐内,一众元婴们都愁眉不展,化生寺老牌元婴修士方洋羽须摇头,说道:“那阴?师从狐族前代狐王姜裳,几十年前已经在妖众内部声名鹊起,如今早已经是积年的假妖修,这斗法安排的真是......”
提起姜裳,此间知道内情的诸多元婴都心有余悸,正是那老狐狸作为妖众谋主,五十多年来整合寿丘所有妖修,才压的东洲人族不得不开这屈辱的轩辕峰斗法。
“??方洋老道,你是觉得我家祖师安排不妥喽?”阎龙虎玩味笑着揶揄方洋羽。
其实他心里巴不得赤龙门多死几个人,恰好此番是自家创派祖师林御魂老祖亲自指派,别提有多高兴,此时跟那化生寺的老东西开玩笑,完全是存了逗弄的心思。
东洲人族化神修士中能称得上巨擘的只有两位,一位在北域天雷城,另外一位就在身后天际的云彩中,方洋羽气不打一处来,朝身后无名处拱了拱手,不管那林老祖能不能知道,先告罪罢,再指着阎龙虎道:“阎道友,你只
要少搬弄些是非,这满堂的道兄们没人拿你当哑巴。”
阎龙虎顿时怒眉,就要回怼,却被主位一侧自家宗主冷撇了一眼,申屠匡接回到方洋羽的话头,跟着说道:“既然我家祖师亲点,想必那赤龙门的剑修有些秘技吧,水老哥你怎么看?”
坐在他不远处的,是低水宗宗主水宗练,其人蓝白交织的发丝略显暗淡,白眉稀松,认真观察了片刻斗法场内的局势,摇头道:“老夫寿元将近,老眼昏花,也看不太清局势,不过听说阴肿在众四小凶妖中素有“智虎‘之
名,赢面应当更大一些。”
这集义堂内看似一团和气,其实各有派系,各有立场,?水宗位居东洲南域,平日里自然是以拘魔宗马首是瞻。
申屠国刚刚成为拘魔宗宗主没多久,正是需要外部声望和助力的时期,这次的方方面面都想尽办法与人为善。
没想到,水宗练这老家伙连一句支持观点的态度都不愿意表达,这让申屠匡不免有些不爽,他浓墨的眉色稍微蹙了一下,转而也不再多说什么。
此间谁不知道,?水宗的局面目前是焦头烂额,魔巢出口就在他家海边,宗门本就元婴稀薄,不久前还死了一个,如今剩下的两人,一个寿元也快没了,另外那个又是个女流。
真要是流年不利,这老家伙也撒手离去,那?水宗堂堂两千年的修真大派,可就只剩下一个元婴看门了。
一旁的阎龙虎也心里暗笑,想着如果?水宗真要是倒了,那他拘魔宗不就顺势能够霸占了?水宗的产业和地盘么?到时候自己说不定也能混不少油水。
这边集议高台上的元婴大佬们各自心理推演着自己的事儿,那边赤龙门凉台上,钟紫言目光如炬,正紧张盯着场内,此时阴?已经召出三十多头伥鬼,而他本人还没出手。
“玉洲境界差了太多,灵力储备本身就不够,那阴肿又如此毒辣,这一局胜负难料啊!”
白菜老道却持宽慰道“这可未必,钟学门不见姜老弟愈战愈勇么?我看此间双方都在互相试探吧?”
在白菜老道身后,章那贼眉鼠眼的模样嘟囔着:“百鬼血虎啊,那可是杀了百多金丹修士的凶妖...”
钟紫言其实心里面没那么着急,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掌门,哪里还修不出这点稳重,只是表面上习惯了这幅担忧门人的模样,倒也令白菜和紫望这种外人心生崇敬好感。
“那白猫,斤两也称够了,使出真手段来!”
场内姜玉洲剑眉净净,周身金色雷丝闪烁,气势已经积聚到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步。
场外观战的数万修士,谁能想到,一个不到金丹中期的剑修,硬生生扛着五十多头伥鬼一柱香的磨盘绞杀。
阴?森白的獠牙露出,笑眯眯道:“真是撞了大运,只要把你收为虎,我晋位五阶板上钉钉。”
老虎看到了自己心仪的猎物,当然是要全力以赴了,只见阴肿长刀拖地,体内气血疯狂外涌,越来越多的血影伥鬼从他影子下奔涌出来。
足足一百一十头伥鬼扑向姜玉洲,百鬼血虎绝非浪得虚名。
姜玉洲背后剑鸣不止,他却不急着驱动,只见他单手抿剑,精血从体内投入阳官,灵剑气机瞬间喷薄,七星之力催到极致,周身金色雷丝如飘带环绕,外放三丈,等闲凡物触之必死。
阴?虎吼响彻斗法场内,整个妖躯也贴近姜玉洲与他厮杀肉搏,刀剑撞击,虎爪尤有空间撕扯,两三下就贯穿姜玉洲灵袍,扯下大片血丝。
妖一旦见了血,哪里能止住癫狂,阴?暴露出他的虎性,吼啸着:“你以为凭那微弱的金属性仿雷能克制我?”
还别说,真能克制,那些伥鬼每一个近身的都会被电到,麻痹速读,姜玉洲已经连续斩了七八头。
但阴?刚才说的,其实是那金雷虽然厉害,但对他本体根本没有什么用,因为他本体乃至阳之属,打在身上根本是挠痒痒的程度。
二人你来我往,场中血影模糊,姜玉洲不多时就被砍的血肉横飞,腰背都是血水。
阴肿起初觉得必赢,后来觉得得花一些功夫,而此时他花了极大的力气将这人族剑修打至苟延残喘,不经意间突然发现那家伙满脸狞笑,怎么还是一副令人厌恶的狂意?
他心头不免生出一些烦躁,这是他生数百年少有的警觉,为了压掉这种警觉,他不想再留手了。
“阴翊,出来吧,一起解决它!”
很快,与阴肿极度相似的一头妖修从他影子中浮出,背着血色长刀,整个身子竟然比阴肿还要高出三尺:“大哥,你终于肯让我来了!”
“犯规!”
“放肆!”
“妖族杂碎,你敢!”
感受到与阴肿等量级的气息出现在斗法场内,人族众家全都坐不住了,这他妈两个假境?还能这么玩?
但当所有元婴修士扫过斗法场内,都知道另外那道假气息真是阴?的伥鬼,便只能认赌服输,哑口无言。
阴翊的出场,赤龙门众人显然始料未及,连钟紫言也暗自生惊。
那血影包裹着阴翊一飞冲天,眨眼间出现在美玉洲身前,如流光匹练,眼看着姜玉洲就要被枭首。
说时迟那时快,姜玉洲眸中寒芒一闪,原地轰隆一响,他本人瞬间消失不见。
南方人族阵营中央,集议高台内,申屠匡大叫一声:“好!”
“雷遁!”方洋羽也是出乎意料。
“不对,此人灵根不似雷属,这是怎么回事?”其他元婴七嘴八舌开始议论。
斗法场内,阴?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宰了此人,必须宰了他,绝不能让这个人族剑修成长下去!
场间数十头伥鬼和阴?阴翊俩兄弟一齐搜杀,几乎是姜玉洲出现在哪里,刀气、寒刃、血爪下一刻便出现在哪里。
北方妖族阵营的大多数妖修也傻了,纷纷叫骂,因为妖修很难练成遁术,所以对于他们而言,这种天赋绝对是最恶心的一种人族技艺。
赤龙门凉台上,白菜老道神在在说道:“且看姜老弟如何戏耍那一白一红两只小猫~”
钟紫言面上放松了口气,心底里仍旧觉得这局难赢,因为光躲闪是绝对赢不了的。
别人以为白菜老道在赤龙门这儿呆着,就是来捧场捧哏的,钟紫言哪能不知道,这小老儿必定是?水宗专门派来拉长期交情的主儿。
如今?水宗上层结构很危险,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而他钟大学门当一家之主已经一百多年了,对权力危机和地缘政治风险的敏锐度不是盖的。
此时小老儿神在在的鼓吹,不过是安自家这些世面见不多的同门之心罢了。
果然,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阴?已经想出了对付雷遁术的办法,他将九十多头伥鬼连成某种奇怪的阵式,互相输送阴气,氤氲弥漫整个斗法场,血雾浓郁,教人看不清视野。
而后,阴?阴翊俩兄弟站位居中,背靠着背发出魔音一般的巨吼,在姜玉洲某一次现身时直接震得他踉跄两步。
赤龙门凉台上,澹台庆生道:“不对,这是针对神魂攻击的虎魔音,战意越强疯魔越快,场中那不知名的灰色氤氲还可以百倍千倍的增加攻击效果!”
“啊?那不倒了血霉?”章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原本高涨的热情又掉落谷底。
“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场中姜玉洲却哈哈大笑,他黑发张狂,尤是血泪模糊,整个人却如出窍利刃一往无前,如盖世豪雄一般无惧生死。
“今日,好教东洲众家英杰,见见我赤龙门姜玉洲的剑,利是不利!”
只见顷刻之间,姜玉洲背后那黑色断剑被掣出鞘来,争鸣不已,一飞冲天,隐入云端。
转瞬里,乌云压满整个轩辕峰,天地异象大变,黑雷滚滚,寒霜席卷而来,闪电霹雳阵阵。
仿佛从亘古传来的经语咒诀,字字钉入数万人的心头,震魂动魄:
敕令玄泽,结成漓水;
五?腾腾,以剑引之!
云川寒霜下流,断剑裹着碧虚如墨,轩辕峰上空,那柄墨剑像是寒霜阴雷的君王,直惯而下,向着斗法场内的阴?飞掠疾去。
整个斗法场随着寒霜降落,原本被阴肿石铺出来的氤氲气雾,转瞬间变成了姜玉洲术法的佐料。
当那剑出现在阴肿的面前,他几乎是本能的化成虎妖原型,背后展开阴月翅,就要一飞而起,但那巨型剑影似乎是从亘古的时空中穿梭而来,直将它盯死僵直。
阴?眼睁睁看着那剑从自己脖颈处贯穿下去,其中蕴含着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识过的恐怖天地之势。
百年苦修积攒来的道行,无数妖族中后辈的期望,自己继承了师父的所有智慧谋略,在这一刻他知道,都没了。
阴?想不通,他最后死死盯着看姜玉洲,仿佛想要看穿这个人族剑修的前世今生,六道轮回。
那些伥鬼在阴?失去性命的瞬间,都跟着烟消云散,原本,他们早已经死去,只是凭着执念自欺欺人的被阴?驱使,如今倒落的个干干净净。
天地异象转眼消散,场外无数人声呼喊叫好,都在打听这金丹剑修到底是谁,以前有什么惊人事迹?
而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惊雷剑主”喊声,排山倒海的呼啸整个轩辕峰,人族这边为的就是给妖众诸族足够的羞辱,假又怎么样,你看,还不是被我们人族的金丹剑修随手斩了。
黑剑飞回背后,姜玉洲虚弱的身子是那么的挺拔,他回头看向赤龙门的凉台上,对视望着钟紫言,笑的灿烂又自傲。
百多年了,自从梁国辛城外的小桥边,第一次遇到那个比自己还年轻一岁的读书人,他心里就始终攒着一口不服气。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凡人可以继承赤龙门掌门大位?
为什么他姜玉洲不行?
此后经年,这个人确实刻苦修炼,确实不负众望,确实辛勤付出,从来没有让门人失望;但他还是不服,不服就是不服,如果当年陶师伯把掌门大位交给自己,未必会比他今天做的差吧?
今天,当着整个东洲豪雄的场域,他头一次觉得扬眉吐气,头一次觉得真正的比对方这个掌门更像个开拓者。
他想要告诉他,时代变了,赤龙门需要如疾风扫落叶一样扩大势力!
当异象消散,热风重回轩辕峰,赤龙门凉台上,钟紫言望着那挺拔的身影飞掠回来,颔首一二,虽有喜意,却陷入了更深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