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提前适应一下,如果动静很吵,欢迎随时来君悦。”
一整个下午,这句话都在周颂宜耳边回荡,与其同时响起的,还有隔壁不绝于耳的装修声。
对面房间像是在打仗,钻头声从下午一点到现在就没有停下过,不像是在装修,更像是要拆家,整间房子都像在上下弹跳,好像随时都会坍塌,让人心烦意乱的。
她戴着隔音耳塞,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还顺势扯过被子又加一层遮挡物,试图徒手造出一面消音墙来屏蔽噪音。
但都无果,隔壁钻头的目标好像不是墙体,而是她的大脑,每发出一道声响,太阳穴就跟着噪音狂跳不止,相当煎熬痛苦。
窗帘早已拉开,午后阳光应当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但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就算阳光明媚,再灿烂,都会变得格外刺眼。
午睡的惬意全无,周颂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开门往对面房间走,打算提提意见,让施工队将动静稍微放小一些。
房门没有关紧,轻轻一推就能看清里面的状况,屋里所有东西都被暂时安置在了储藏室,整间房间也披上了一层防尘罩,完全认不出原貌。
房间里铺着的地毯也已经撤走,露出胡桃棕的地板原色,眼下盖了一层塑料膜,落满了白色墙粉,周颂宜根本进不去,也不想进去,难闻的味道和满屋的粉尘让她忍不住皱眉。
抬手敲了敲门,几声“砰砰”很快就被机器声掩盖,根本没人理会,周颂宜叹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喊人,就有师傅注意到了门外站着的她。
大机器停止了运作,世界也终于恢复安静。
将身上的披肩裹紧,又将在鼻子前的粉尘掸开,周颂宜这才开口:“师傅,你们施工的时候,动静能不能稍微小一点。”
知道装修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所以她并没有强词夺理地让对方最好别发出声响,只是适当地提出了一些自己的建议。
“声音小一点?”
听到周颂宜的话,师傅有些奇怪地挠挠头,觉得这户老板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他今早收拾东西来这前接到了一通电话,男主人的助理特意叮嘱,让他们施工时怎么大声怎么来,最好再刻意制造一些难听的、无法忽视的声音。
当时他还愣了半天,以为是自己大清早没睡醒在做梦,待掐了一把大腿确认清醒后,他才确认没有听错。
回顾自己的职业生涯,从业二十多年,自以为碰到过形形色色的人或事,但这样无厘头的要求,他确实是第一次,不过面对巨额工资,他也没多问,乐呵呵就接下来了。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既然拿了钱,那自然是要好好办事,所以刚刚动工时砸得每一下都格外用力,一点也没有辜负东家的期冀。
想起来,那位助理还特意提醒过他,让他别说漏嘴了。
师傅有些抱歉地挠挠脑袋,他看着周颂宜真诚的眼神有些愧疚:“对不起啊,小姐,这我们只能尽量保证动静小点,毕竟是装修,肯定不能完全静音。”
他头上飘起了白色沫沫,连脸上都粘了一些墙粉,还一脸为难。满腔的怒火瞬间被扑灭,周颂宜实在不忍再说些什么重话,只好说:“麻烦你们了。”
师傅站在高凳上,手里头还拿着电钻,他连连点头,认真地回:“放心吧小姐,我们待会一定会轻点声。”
提完要求,房间里施工的动静果然是小了很多,周颂宜松了口气,这才往房间走。
但刚刚关上谢行绎房间的大门,在短暂的安静后,又迎来了更加可怕的轰隆声,像是怪兽在咆哮,还是一只无比丑陋的大怪兽,让人忍不住提心吊胆。
太难熬了。
周颂宜瞬间觉得谢行绎的提议不仅很明智,还很合时宜。她无语地闭眼,抚着额头沉默良久,等适应了一会后立马掏出手机,给谢行经发了一条消息。
【粥粥很甜:谢行绎,我们商量一下吧。】
她特意在底下选了一张很符合自己精神状态的表情包一起发了过去。
同时刻,君悦总裁顶层办公,谢行绎盯着这一行文字和表情包勾唇轻笑。
可爱的白色猫猫瘪着嘴,两行泪哭成喷泉,在底下积了厚厚一层,怎么看都和周颂宜有些神似。
何成济见自家老板莫名露出这副神情,不用猜都知道他正在和大小姐聊天。眼神迅速朝四周瞄了一圈示意,一行人瞬间会意,三下五除二带着要汇报的文件离开了办公室。
【见机行事】早已经刻进了打工人的DNA,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怎么在君悦这样的大集团混到现在。
偌大的办公室此刻只剩下谢行绎一人。
谢行绎盖上笔帽,将钢笔放置在一边,身子向后靠了靠,他挑着眉轻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有些宠溺,也十分纵容,明明早已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询问周颂宜。
【Yyii:颂宜,怎么了?】
【粥粥很甜:装修的声音特别特别大声,头好疼吗,中午都睡不着,很难受,我明天还是和你一起去公司好了。】
应该是真的不开心,虽然只是一行文字,但同样用了很多语气词,谢行绎一下就从这几个字中窥探到了一丝委屈,他都可以想象到周颂宜此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Yyii:嗯。】
好冷漠的回答。周颂宜抓着手机坐在床沿,咬着下唇,也分不清谢行绎究竟欢不欢迎自己。
但想到谢行绎说的那些娱乐设施,耳边又是这样闹人的噪音,周颂宜根本忍耐不了,她生怕谢行绎反悔,又飞快地和他确认一遍,还顺带提出自己的要求。
【粥粥很甜:那说好了,你明天去公司的时候带上我。对了,我的办公室能有一张很大的桌子吗?采光也得好,可以的话我想摆点绿植。】
谢行绎随意瞥了一眼自己旁边的那张办公桌,很快回??
【Yyii:嗯,会按照你的喜好安排。】
周颂宜发了一个“OK”的手势。
谢行经心情大好,连处理棘手问题时都轻松了不少。
一切都好,只是今晚有一场应酬局需要他出席,城南的城中村今年年初就开始拆迁,空下来的地盘君悦计划打造一座综合体,几位老总打算借今晚的饭局细聊一下投资上的事宜。
所以,他应该会很晚才到家。
想起上次周颂宜和自己闹脾气的缘由,也是因为出去应酬没回家,他当时废了好大功夫才把人哄开心。
谢行绎手指点点桌面,很快又发送了一条微信。
【Yyii:对了,今晚我有应酬,应该会很晚回家,你先睡。】
【粥粥很甜:好,那我让姨不用准备你的晚饭了。】
翌日清晨是个艳阳天,但遮光窗帘将房间挡得严严实实,睁眼还以为依旧是半夜。
房间里开着中央空调,温度适宜,床头边的加湿器喷出袅袅白烟,弥漫着玫瑰精油的香甜气息。
身后炙热的体温逐渐消失,脑袋被人轻轻抬起,又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枕头上。周颂宜的睡眠很浅,谢行绎只是轻轻将枕在她脑袋下的手臂抽走,她就已经醒来。
身旁的人又将动作放轻,再次将她搂进怀里,先是摸了摸她的发顶,又安抚地拍拍背,像哄小孩一般温柔,就这样过去两三分钟,直到她没有动静后对方才重新下床。
谢行绎拿起软凳上提前准备好的运动服往身上套,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床上的那一道人影。
周颂宜睡觉总会莫名其妙滚到自己身边,还会不自觉地,谢行经喜欢这样的感觉,每次她毛茸茸的脑袋蹭过胸膛,蹭过下巴时,他都会格外满足,自然不会主动推开。
昨晚回家已过凌晨,他在书房处理完临时事务才去洗澡,洗完澡刚上床躺下没多久,就感受到一团软绵绵的身体在朝自己贴近。
低头一瞧,周颂宜正捉住他的胳膊牢牢抱着,好像在抱着一只大型玩偶,还时不时地拿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像是在听着什么。
谢行绎巴不得周颂宜愿意黏着自己,他喜欢她对自己的依赖,虽然她似乎只是把他当成了抱枕。
套上衣服刚一抬头,就看见周颂宜已经睁眼,正趴在床上,眼神还一直跟着自己走。
不确定她究竟有没有清醒,但看上去懵懵的,头发散在两边,露出的一双眼睛亮晶晶,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自己,格外乖巧。
现在时间还早,生物钟作怪,早已让他失去睡意,明明往常多早起来都不会恋床,但今天早上抱着周颂宜,他缓了好一会才舍得将人放下,温香软玉在怀,也就忽然明白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道理。
只是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害得周颂宜睡不好觉,中途还得醒一次。
此刻,再对上这样的眼神,谢行经恨不得再躺回床上将人搂着,哪怕什么事都不敢,只是这样抱在一起。
谢行绎套上裤子后才走近,单手撑在床上,微微躬身帮周颂宜将挡在额前的碎发拨弄到耳后,随后又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眉心落上一吻:“早安,不过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待会我会来叫你起床。”
分明是在哄她多睡一会,周颂宜却被这一吻给烫清醒了,她撑起身坐着,脑袋靠在床头上,但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谢行绎再次走近,又上前将人搂进怀里,不舍地亲亲脸颊,又亲亲额头:“睡吧,以后我尽量把动作再放轻点。”
好不容易把人哄到了自己这住,他肯定不愿意再推开,也只能他做出改变了。
嗓音?耳低沉,刚起床时格外有磁性,将人听起来十分舒服,周颂宜好像被人催眠了一般,又乖乖扯着被子躺下,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谢行绎替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卧室门。
等周颂宜再次醒来已经过八点了。她伸了个懒腰,又侧身按开窗帘,昨晚睡的很好,今早起来也就心情愉悦。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周颂宜不得不承认,和谢行绎睡觉远比自己一个人睡要舒服,他的怀抱很有安全感,耳朵贴在他胸膛,有节奏感的心跳声就好像催眠曲,让她不自觉地放松。
她很喜欢,也有些依恋。
昨天下午佣人就已经将她的房间清空,衣帽间里的很多衣服都被人暂时整理到了谢行绎这,她拉开移门,挑了一件比较正式的小套裙,又选了几样搭配的首饰。
换完衣服又画了妆,周颂宜这才慢腾腾地下楼。
听见脚步声,谢行经有些意外地回头看她:“本来还打算吃完早饭叫你起床。”
他已经洗完澡换完了衣服,为了不吵醒周颂宜,还特意拿着衣服去三楼浴室冲的澡。
拉开凳子在他对面坐下,周颂宜先端起杯子喝了大半杯温水,才开口:“昨天晚上睡得早。”
八点半,虽然这个时间对她来说有些早,但对谢行绎来说,却是晚得不能再晚了,她随口提了一句,奇怪地问道:“你今天是专门等我,所以这么晚都没有出门吗?”
否则,他怎么会这个点还在餐厅定定心心吃早点。
周颂宜已经做好了谢行绎会否认的准备,她本来也就随便一问,但没想到,谢行绎却郑重地点头说出原因:“何成济修改了日程表,八点这一时间段我会先处理邮件。以后除去特殊会议,我应该都能和你一起去上班。”
都能是什么意思?以后每一天都会这样吗?
谢行绎读懂了她的眼神,淡然地点头回应:“对,每天。”
周颂宜垂着头沉默着将早饭送进嘴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但绞尽脑汁,任凭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
直到坐在玄关处的矮凳上,慢悠悠将脚伸进了鞋子时,周颂宜都还有些恍惚??自己在抽什么风,居然要跑到君悦去办公,谁说只有晚上不适合做出选择,明明没有睡饱觉的下午同样如此。
但昨天下午实在是被气得有些头疼,答应了谢行绎的提议也不意外。
谢行绎已经换完了鞋子,正在一边站着等待,见周颂宜还在磨磨蹭蹭地穿鞋,一下子就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眉梢染上几分笑意:“怎么,又反悔了?”
现在可没有机会了,人都要被拐进老窝了才开始怀疑,反应未免有些慢吧。
被人戳破心思,周颂宜有些郁闷地垂着脑袋,瓮声瓮气地回答:“我只是在想,会不会被别人撞见。”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看到类似的事件,她一定会觉得有些奇怪,疑惑对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工作室不去,偏偏要和对家公司老板挤在一间办公室。
谢行绎却并不赞同周颂宜的想法,他理了理衣袖,将袖扣按紧,又挑眉将周颂宜从沙发上拉起,温热的大学将她的手整个包住,稳妥且安心:“被看见又怎样,你是我太太,又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