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晝夜將分之際,孤月依舊高懸,朝陽尚未升起。
哪怕是再能熬的夜貓子,在此時也早已陷入沉眠。
整個黑蛇營地死寂一片。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白薇隻覺得空氣越來越凝重與肅殺,夜空下的死寂也變得格外令人恐懼。
“林……林大哥,你……你還在嗎?”
她不自覺的咽了咽唾沫,看一眼前門,又回望一眼那同樣已經緊閉不知道多久、仿佛早已經年累月的房門,終究忍不住顫聲呼喚。
“嗤,白癡,像你這種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我真是頭一次見,以我對那個人渣的了解,人怕是早就已經跑了,故意忽悠你在這吸引注意力而已。”
與客廳相連的廁所裡,門沒關,魯伯特先是同樣看了眼機甲工坊的大門,等片刻沉寂,才嗤笑出聲,又話鋒一轉,沉聲道:
“你快將我放了,這件事其實跟你沒多大關系,押運部隊找的是林語,你和我現在離開什麽事都不會有,我也可以幫你向上面打探你姐姐的消息。”
“你……”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白薇怒視過去正欲說些什麽,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密集射擊聲卻陡然席卷夜空。
比射擊聲更快的是一道道細如牛毛的鋼針,如瓢潑大雨,直接將林語住處的大門變成了字面意義上的篩子。
“電磁步槍!”
魯伯特在槍聲響起的刹那就已經瞳孔驟縮,失聲大呼起來:“停火!停火!我裡面!我還在裡面!”
可惜,門外的掃射沒有絲毫停歇,他的呼喊也被淹沒在了槍聲之中。
牛毛鋼針所組成的金屬風暴自大門席卷整個客廳,撕碎了家具,撕碎了電器,也在掠過廁所時瞬間攪碎了他一條臂膀。
然而,斷臂只是開始。
電磁槍械的歹毒之處便在於此,它純粹使用電磁軌道加速,並不需要考慮火藥裝填,每顆彈藥都可製作成細如毛發的鋼針。
如此,不止帶來更多的填彈量,更帶來了最殘忍的苦痛。
一根根柔韌的牛毛細針射入人體,旋轉,彎曲,虯結成團,如同一個個微型絞肉機,將整塊血肉攪碎又縫合在一起,如千刀萬剮,又更甚萬分。
“啊!”
如墜地獄的痛苦嘶嚎近乎壓下了槍械的轟鳴。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除最開始攪碎手臂的余波,隨後的掃射再也未曾掠過他所在之處,但也相當於讓這劇烈的痛苦變得更加漫長。
“林大哥!林大哥!”
名為白薇的少女比起魯伯特而言儼然就要幸運許多。
她先前聽聞林語的告誡因此藏匿在了角落,順利的避過了最初的突襲,隨後的掃射偶有余波過來也被其身上浮現的一道淡藍光幕所阻攔。
那淡藍色光幕在電磁步槍的余波與流彈下猶如暴雨中的水面,漣漪起落,仿佛隨時都要破碎,但終究給她爭取了足夠的反應時間,藏入彈雨所不能及的角落。
她焦急的呼喚著機甲工坊的房門方向,既是擔憂,又是無措的本能尋求依靠。
可惜,那裡依舊死寂一片,並未傳來任何回響。
就連房門、連帶水泥牆壁,也在不知何時早已經被掃射成了篩子。
少女不再呼喊,緊咬下唇,眼中漸漸流露出絕望後的決然。
砰!
約莫過了幾個呼吸,驟雨初歇,門外的電磁步槍掃射戛然而止。
一隻金屬機械構成的腳掌將早就不堪重負的房門踹碎成齏粉,抬步邁入客廳。
兩側亦有身著無標識黑色戰術套裝,臉部也被呼吸面罩裹得嚴嚴實實的武裝人員魚貫而入。
轟!
早已蓄勢良久的少女在此刻猛然扔出一個鐵罐,鐵罐落地便是爆燃,洶湧的火焰直接將一群人吞沒。
緊接著,是更多自製武器與氣泵槍的激鳴。
不得不說,少女的籌備還是極為有效的。
人體或許並不算脆弱,但與其自身費盡心思、專為自相殘殺而塑造的種種器械相比,它的堅韌實在是不值一提。
火焰,高溫,彈丸,瞬息吞噬了數個黑衣武裝人員。
但……也僅僅是數個。
在進入房間的人中,當先那人不閃不避,火焰將其吞噬又無奈吐出,其身毫發無傷,甚至仿佛是為其做了次精心保養,隻讓那亮銀光澤的裸露皮膚更閃耀了一分。
旁余人,亦有不少各顯神通,有的提前便是翻滾閃避,有的如當先者般直接硬抗,有的抬臂擋住關鍵要害,總之是將這攻勢也消解了開來。
哪怕未能反應者,其身上也穿戴有防彈護具,能取得殺傷戰果的不過是高溫與少數漏網之魚的彈丸,能殺傷幾人已經是極限了。
而少女之所以能有這一番戰果,怕還大多數要歸功於對方未曾想到電磁步槍那般掃射下還有人能行動自如。
此刻失了突襲優勢,連夜籌備的武器道具也用了個精光,想再取得同等戰果怕是不可能了。
望著滿滿當當湧入客廳的黑衣武裝,又略過他們的身影,順著那破碎的房門望向門外,看那已經將四周團團圍住的更多部隊。
“怎麽會這麽多……”
白薇眼底的絕望再也壓抑不住。
她當然知道可能會有很多敵人。
但她實在想不通。
這裡好歹是黑蛇營地。
不指望他們如同城內一般維持治安。
但起碼也不該讓如此多的外來武裝人員集群行動吧?
他們就不擔心是敵對勢力要奪權嗎?
“鬣狗哈羅德……”
比起白薇對敵人數量的絕望,殘存一口氣的魯伯特卻將自身絕望落在了當先那近乎渾身都已經機械化的鐵面人身上。
他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這家夥,根本就不是什麽正常賽博改造人,而是個賽博瘋子!
全身義體化改造,連腦子都換了大半個,外加重度賽博精神病,據說其思維裡唯一剩下的兩件事就是半機械化大腦裡植入的繼續增強義體指令與虐殺敵人的本能快感。
這家夥幾乎就是純粹的戰爭機器,廝殺起來連敵我都不一定會區分,更別說指望對方營救自己了。
看到鬣狗哈羅德的一刻,他就明白,自己這回真的死定了。
哪怕不死於戰鬥余波,不死於林語等人手裡,大概也會在事後被其隨手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