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人主,但凡智力在人类平均线以上,只要还有点理智,都不可能把平准司放到校事府手里。
可惜的是,此时吴国大皇帝,早已是嗑嗨了药,杀红了眼,根本不能以常人视之。
更别说南鲁之争后,大皇帝...
八月初三,秋风初起,渭水南岸的稻田已泛出金黄。长安城外三十里处的?县流民营,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昔日的破帐残棚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的夯土屋舍,院前种菜,屋后养鸡,孩童在巷中追逐嬉戏,老者倚门晒阳,俨然一副安居乐业之景。
清晨辰时,营地东头的磨坊刚开碾,石磨嗡嗡作响,麦香四溢。几名妇人排着队送粮来磨,一边闲话家常。忽见一队羽林军策马驰入营区,为首者手持黄绸诏书,直奔中央议事厅。不多时,钟声三响,全营百姓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聚于广场。
“奉天子诏!”那军官立于高台,声音洪亮,“今岁关中大熟,流民营屯田亩产达两石七斗,超往年三成。陛下龙颜大悦,特颁恩旨:自即日起,凡在营中居住满两年、无犯罪记录者,皆可申领‘永业田五十亩’,官府代为立契,子孙世袭;另赐每户铁犁一口、耕牛半头(两户合用),并减免三年赋税。”
人群先是寂静,继而爆发出震天欢呼。有人跪地叩首,泪流满面;有夫妻相拥而泣,喃喃道:“咱……咱也有地了?”一个白发老汉拄着拐杖颤巍巍上前,双手捧接告示,反复摩挲,仿佛怕是梦醒便散。他原是青州临淄人,三十年前遭黄巾劫掠,举家南逃,辗转数地,终落脚于此。一生未曾拥有寸土,如今竟得朝廷赐田,如何不教人心潮翻涌?
消息传至太医署妇学堂,李娘子正在教孩子们写“田”字。听小吏报信后,她搁下朱笔,眼圈微红,转身对学生们道:“你们的父亲、母亲、叔伯,终于不再是无根浮萍了。这片土地认他们,就像母亲认回走失的孩子。”
当晚,冯府书房灯火通明。王?呈上各地报来的屯田数据:雍县垦荒四万亩,收粟十八万斛;?城新开渠十二里,引泾水灌田五万余亩;扶风一带更因推广“冯氏曲辕犁”,耕作效率提升近半。三郡合计新增纳税户一万六千余,其中九成为北人流民。
“这才是真正的安邦之基。”冯大司马执笔批阅,语气沉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若无百姓肯耕、肯信、肯留,纵有百万大军,也不过空中楼阁。”
王?点头,却又轻叹:“只是吴国那边,近日动作频频。据细作回报,孙权已命陆逊整军于武昌,水师巡江不止,又调丹阳冶铁匠三千人秘密北运,似在打造重型战船。更有传言,其欲联合辽东公孙渊,共谋魏蜀。”
冯大司马冷笑一声:“他越是张牙舞爪,越说明心中发虚。那一封《我们在季汉吃得饱》,怕是比十万大军更让他寝食难安。如今江东士族已有分化,年轻子弟多读此信,暗中议论‘何以民富在蜀,而我辈困于赋役’?孙权若再强行征兵加税,恐生内乱。”
正说话间,门外脚步急促。一名亲卫入内跪禀:“君侯,陇西急报!新稷乡遭遇百年不遇暴雨,山洪冲垮两段干渠,淹死三人,伤十余人,五百亩初垦田尽毁。”
冯大司马霍然起身,眉头紧锁。王?忙问详情,那亲卫道:“陈禾率众连夜抢修,未等朝廷命令便组织自救。他将剩余劳力分为三队:一队疏浚河道,一队加固堤坝,一队搭建临时窝棚安置灾民。又开仓放粮,每日两餐热粥不断。他还亲自背着病弱老人转移,脚底磨出血泡仍不下火线。”
冯大司马听着,眼中渐露欣慰:“好一个‘忠勤楷模’。危难之时方见本色。传令下去,拨库银五千两、米三百石,速运陇西赈灾。另,命太医署派两名医官随行,务必防止疫病滋生。”
王?犹豫片刻,低声道:“君侯,如今国库并不宽裕,这笔支出……是否需经户部审议?”
“不必。”冯大司马断然道,“救民如救火,岂能等文牍往返?我愿以私产补不足之数。若朝廷日后追究,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王?动容,再拜不起。
***
十日后,长安西市人头攒动。一场名为“北人手艺展”的集市悄然开张。这是冯大司马授意工部与流民署合办的新举措,旨在展示北人流民的手艺才智,打破“北方人只知蛮力”的偏见。
展场上,兖州木匠现场雕琢榫卯桌椅,结构精巧,不用一钉;青州陶工拉坯烧制彩陶罐,纹饰古朴,釉色温润;豫州铁匠抡锤锻打农具,刃口锋利,寒光逼人。更有女子织布、男子编席、孩童捏泥人,琳琅满目,观者如堵。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角名为“水利模型”的展位。展主正是从?县暴乱俘虏中脱颖而出的工匠赵五郎,曾为魏军工匠,精通沟洫之术。他用木头、竹片与陶管制成一座微型灌溉系统,演示如何利用地形高低引水自流,还能通过调节闸门控制水量分配。
围观百姓啧啧称奇,连几位太学博士也驻足良久。一名老农激动道:“这要是能用到我们村,哪还用天天挑水浇地?”
赵五郎腼腆一笑:“这是我跟陈禾兄弟学的。他在新稷乡讲《耕战策》时说,‘治国如治田,要顺势而为,借力使力’。我就想,能不能让水自己走路?”
话音未落,人群中传来掌声。众人回头,只见冯大司马身着素袍,未带仪仗,悄然步入场中。他逐一观看展品,不时询问细节,对赵五郎的模型尤为赞赏。
“你这套设计,可在实际中应用?”他问。
赵五郎躬身答:“已在?县城郊试建一段,效果甚佳。只需官府支持,三年内可推广至全郡。”
冯大司马当即下令:“工部即刻立项,拨款五百金,选十村试点。成功后纳入‘天下均水法’,全国推行。”
百姓闻言,齐声欢呼。有人高喊:“大司马真乃活菩萨!”冯大司马却摆手笑道:“不是我,是你们自己。是你们用双手证明??流民不是负担,而是国家的脊梁。”
***
与此同时,成都宫中,刘禅手执一封密奏,久久不语。奏章来自南中太守马忠,言?柯郡夷酋叛乱,勾结东吴细作,煽动诸蛮作乱,已攻陷三县,杀吏焚寨。马忠请发援兵,并建议重用降将孟获以镇南疆。
侍中谯周进言:“孟获虽降,终究异心难测。若再委以兵权,恐养虎为患。”
刘禅沉吟未决,忽闻殿外传报:“冯大司马特使到,携密函面呈陛下。”
使者呈上一卷绢书,乃冯大司马亲笔。书中分析道:“南中之乱,不在蛮夷,而在民心未附。昔年诸葛丞相七擒七纵,非为折服一人,实为立信于众。今若拒孟获于外,等于告诉天下:降者不得善终。不如授其虚职,令其招抚旧部,许以自治之权,但归郡县统辖。如此,既显仁德,又控其势。”
刘禅阅毕,拍案称善:“冯卿远在长安,却思虑周全至此。传旨:升孟获为‘南中安抚使’,赐锦袍玉带,命其率本部前往?柯劝降诸夷。若有不服者,再行讨伐不迟。”
***
九月初九,重阳节。登高望远之际,冯大司马携王?登上长安城南观象台。远处田野如画,阡陌纵横,新筑的水渠如银带蜿蜒,连接起一个个新兴村落。
“你看那边。”冯大司马指向东南,“那是新设的‘义仓’十三所,专储流民屯粮,丰年纳谷,荒年放赈。每一粒米,都记着主人的名字。”
王?望着脚下这座渐渐复苏的帝都,忽然问道:“君侯,您可还记得建安二十三年,我们在许都街头见过的那个饿殍遍野的冬天?”
冯大司马默然良久,点头:“记得。那时我不过是个小吏,看着百姓啃树皮、吃观音土,却无力施救。我发誓,若有朝一日掌权,绝不让饥民再倒在路上。”
“如今您做到了。”王?轻声道,“可接下来呢?孙权未平,曹魏犹存,南中有乱,边患未息。您就不怕……功高震主?”
冯大司马仰头望天,秋雁成行,掠过苍穹。
“我只怕一件事。”他缓缓道,“怕百姓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战火扑灭;怕孩子们刚学会写的第一个字,最后变成墓碑上的名讳;怕这一场复兴,终究不过是昙花一现。”
他转身凝视王?:“所以我必须走得更稳,更远。哪怕背负猜忌,也要把制度立起来,把学堂办下去,把路修到每一个角落。只要种子还在,春风总会再来。”
就在此时,驿骑飞驰而至,带来陇西捷报:新稷乡灾后重建完成,损毁渠段全部修复,且新辟支渠三条,灌溉面积反增两千亩。更令人振奋的是,首批“婚配屯边”的三百未婚女子已抵达营地,其中一百二十人自愿与新民团成员结亲,婚礼定于冬至举行。
随报而来的,还有陈禾的一封短笺:
>“君侯:
>今岁虽遭天灾,然人心愈坚。渠成之日,我率众人在渠首种下百株柳树,取名‘念恩林’。每一棵,代表一个不再流浪的灵魂。
>昨夜月下,我教新来的姑娘们写字。她学的第一个字,是‘家’。
>她说,原来家是可以写出来的。”
冯大司马读罢,眼角微湿。他命人取来纸笔,提笔写下八个大字:“民生在勤,勤则不匮。”
命刻于长安城南门匾额之上。
风起云涌,江山如棋。然在这片历经战火的土地上,最深的变革,不在庙堂之争,而在无数平凡人低头耕耘的身影里。他们不再问明天会不会打仗,而是关心麦苗长得好不好;不再盼着谁来拯救,而是相信自己能改变命运。
而这一切,始于一块从渭水淤泥中捞出的铜牌,始于一场失败的暴乱,始于一个少年在牢狱中拾起的竹简,始于一位宰相在灯下写下的第一行治国策。
历史从不轻易转身,但它终究会被亿万双不肯闭上的眼睛,一点一点,推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