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陈斯年应下,而后,又轻声补充道,“别急。”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连可乐鸡翅的香味也跟着逐渐退散。
许卓舍不得可乐鸡翅,却也暗自松了口气。
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经历过白天在学校一整天的反复“回想”,许卓对早上那个打篮球的少年已经有了很强烈的感觉。
现在一靠近陈斯年,她就会变得不知所措。
好像他们不熟,好像过去熟络如知己的那些年都被大风吹走了。
许卓虽然很难将现在的他再跟从前的陈斯年联系起来,但无论如何,她不允许自己对陈斯年“图谋不轨”……
想到待会儿还要一起吃烧烤,许卓手心都出汗了。
不久,许卓终于翻到遮瑕,往痘痘上抿了一层,又从叠放整齐的衣柜里找到几身得体的衣服,选了件适合吃烧烤的,换好后立刻上了天台。
入夜微凉。
两家的天台上都是些杂物花草,顶上挂着几个灯,旁边就是烧烤架,围着折叠桌坐的四个人已经在等她了。
许卓一眼就留意到了陈斯年,慌忙收起视线后,眼睛还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他。
陈斯年也换了身衣服,穿上了舒适的短袖,还抓了个凌厉的发型。
比起白天打球时那种蓬而不乱的顺垂发,此时此刻全部撩起朝后,毫不避讳地露出那根断眉。
显然张扬不羁的背头更符合他的气质。
许卓盯着自己的鞋尖走过去,挨着妈妈坐下。
陈斯年低着头玩手机,屏幕的光变幻着照在那挺拔的五官上,不知看见了什么,眉头紧蹙,直到发现有人走过来,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下,才抬起头看了眼。
发现是换了身常服的许卓。
陈斯年摁灭屏幕,把手机放到桌上,目光轻轻地打量。
寒风划过许卓锁骨处单薄的肌肤,她全身一颤,赶忙收回视线,看向了还在忙着烤东西的王叔,下意识道:“我来晚了,不好意思。”
王叔名叫王稷,身材高挑,气质正派长相干净,他在警察局工作,是上一辈人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
别人都说外甥像舅,陈斯年的确很像他。
陈斯年刚来的那段时间,经常有邻居误会他是王稷的儿子。
搞得王稷当时的女友很尴尬。
如今,王稷已经单身十来年了。
闻言,王稷看向她,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跟我还不好意思?以前来我这儿要吃要喝的也没见你不好意思过,怎么今天突然拘束了?”
许卓朝他笑笑。
王稷把刚烤熟的串拿过来放进盘子里,换到许卓面前,说道:“来,小卓最爱吃我烤的东西了。”
许卓拿起一根,“那我就不客气了。”
正咬下去,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还放着几串可乐鸡翅,香气一下就没过了鼻子。
这是许卓最爱吃的。
王稷:“快吃吧,斯年特地留给你的。”
许卓抬眸看向陈斯年。
他并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吃腻了。”
许卓便抬手摸了摸鼻尖。
原来如此。
人家大少爷在江区想吃什么都有,吃腻了也正常。
无论如何,这盘子可乐鸡翅是给她的,许卓还是出于礼貌地说了一声:
“谢谢。”
陈斯年沉默不语。
许卓也知道,只是口头道谢还是太干巴,扫视一周才站起身想要去拿。
而此时,许爸恰巧要将一块洒满了佐料的牡蛎放到陈斯年跟前的盘子里。
许卓愣了一下。
见陈斯年身子向后撤,眉头下意识缓缓皱起,浓密的长睫毛挡住了他的眸子,看不清眼神。
许卓立即起身将牡蛎夺走,小声道:“爸,他对牡蛎过敏。”
“……”
陈斯年迅速挑了下眉,眸中倒映着黑夜下的闪烁灯光。
许卓悄悄看他一眼。
心想,是笑了吗?
清风拂过,氛围仿佛轻松了许多。
待大家都坐下,香气四溢的桌前开启了闲聊模式,但话题也无非就是围绕他们两个,说些学习和他们儿时的趣事,气氛还算愉悦。
陈斯年全程没怎么说话,只在旁人说起他时应和着笑两声。
许爸问:“斯年这次为什么回来啊?”
许卓竖起耳朵。
虽然这个问题可能涉及了一些**,但原因确实挺令人好奇。
毕竟,陈斯年回来的时间比较特殊,正处在学生即将放暑假的时候,但一般课业紧张的高中生都还要再上几周。
也就是说,陈斯年这次是请假回来的。
而且,还是在晚上。
十分突然。
许卓实在很好奇。
三年了。
无论过年还是过节,陈斯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但就在昨天,他回来了。
看样子,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陈斯年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感到被冒犯,继续咬着手里的烤串,说:“没什么。”
说完,他顿了顿,扔掉手里的签子。
补充道:“就是想家了。”
听见这个回答,一桌人十分和谐地笑着。
许爸笑得眼睛都看不着了,嘴里反复说着同一句话:“是是是,还是家里好,家里好。”
许爸和王稷喝了一杯。
陈斯年则有意识地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眼看烧烤就要吃完,话题也接近了尾声。
许卓一时失神,弄脏了衣服。
许爸已经有些醉了,看到这一幕对她说道:“你看你,这么大了,吃饭还得让人操心,早知道还换什么衣服,都是一家人,穿睡衣吃多方便。”
许妈瞪了他一眼。
转神间瞥了下陈斯年,示意许爸不要当着陈斯年的面乱说。
许爸看不明白,以为两人仍然是孩童时亲密无间的玩伴,玩笑道:“换个衣服还这么长时间,刚才斯年就该直接把你薅出来。”
陈斯年看向低头一言不发的许卓,说道:“也没多久。”
王稷叔叔的手艺那是相当不错,让人心情愉悦。
还没咽下这口烤肉,许爸就再次醉醺醺地,对陈斯年说道:“斯年啊,今天晚上来我家睡吧,像小时候那样,还跟许卓一屋。”
许卓顿住。
陈斯年也怔了一下,扭头看向别处。
许妈伸出腿怒踹许爸一脚。
“我看你是疯了。”
许卓尴尬地别过脸。
陈斯年抿着唇拿起手机,假装在状况外,大拇指不停地滑动着页面,若无其事起来。
一旁的王稷大笑。
“哈哈哈,许哥开玩笑呢,还像小时候那样怎么行,”他端站起来,把空盘子摞到一起,笑着道,“他们都长大了。”
许爸被踹得醒了些酒,在场的每个人都看了眼,黑夜里朦胧着,看到身形完全不再是小孩子那般稚嫩的陈斯年和许卓,想了想点头,“也是。”
漫天漆黑,天台的铁线上仅留了一盏灯泡,银白色的月光撒在脚下,增添了几分凉意。
王稷和许爸都喝醉了,留下陈斯年和许卓两个还算清醒的人收拾东西。
待收拾差不多,陈斯年在那边正在低头给谁发着消息,屏幕的光照在他立体的五官上,漆黑的眸子下,映着睫毛修长的影子,蝉翼般颤抖。
路过许卓身侧,陈斯年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走,走到了天台的另一边。
那里是风吹来的方向,他迎着深夜蓝天前的万家灯火,在栏前的繁星下停驻脚步。
他轻声开口,嗓音沙哑滞涩。
“三年不见,你过得怎么样?”
许卓没想到这句话是他先问出口。
陈斯年最讨厌的就是肉麻。
此刻居然问着这么肉麻的问题,也许是在走形式。
她想了想,没发现自己究竟有什么变化,除了一直在蓄发,从曾经的学生头变成了黑长直。
天台的风撩动她及腰的发丝。
“跟以前一样。”她回答。
许卓想要问。
那他呢。
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却忽然回忆起,在离开的这三年里,王稷叔叔每次提起他,都会描绘他在江区的日子有多么幸福快乐。
不用问了。
他一定过得很好。
许卓的心砰砰直跳,觉得这一定不是自己的问题,以前的陈斯年不会这么肉麻。
她防备地看向陈斯年,警惕地问:“你去了趟大城市,是不是变渣了?”
“……”
许卓打量着他有些疲倦的状态,问:“你是昨天晚上回来的?”
陈斯年更正:“凌晨三点。”
“这么晚,有什么急事吗?”
陈斯年勾了勾唇,“突然想家了,够不够急?”
许卓沉默。
急不急不清楚,倒是挺突然的。
合着离开的三年里,除了今天,其他时间就没“突然”想起过这里?
她想也是。
毕竟在江区,他过得那么好。
临走前。
陈斯年叫住了许卓。
“等一下,还有件事。”
许卓顿住脚步。
垂下的眼眸看到陈斯年的鞋尖距离自己很近,在下一个呼吸频率之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他要说什么?
解释当初为什么突然离开?
许卓忽然转念一想,会不会是要主动回答白天她提出的问题。
也就是那句??
“你有女朋友吗?”
她不由得心跳加速。
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陈斯年并没有任何正面的答复。
如果他待会儿真的回答了有或者没有,那她又该怎么说?毕竟当时压根没“认出他是陈斯年。
许卓确实很好奇,但也已经不太想知道答案了。
她可不想被陈斯年误会,误会她喜欢他。
索要联系方式的行为再冲动,也只是她对偶然遇到的“陌生人”产生了想要了解的**。
只是对陌生人,陈斯年不算。
想着这些,许卓额头不断冒汗。
终于,陈斯年站到她跟前,挡住视线,垂下眼睫,低声在她耳边问道:“咱俩小时候,真的一起睡过吗?”
“……”
提起这个。
许卓一直印象深刻,甚至在小时候,曾不断质疑这件事会不会成为她找对象路上的绊脚石。
长大之后发现,是她多虑了。
当时陈斯年睡得很香,不记得这件事也很正常。
那真是很久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