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意苦笑道:“我不愿再提了。”
他攥紧了徐忘云的手,“所以我……所以我想出效仿前朝柳后这个法子,我知道邵贵妃是知情人,所以我特地去吓她,又在家宴上引她失态,逼她全部说出来。我实在不想让她蒙冤这么久,阿云,我实在是……”
他轻轻地将头靠在了徐忘云的肩膀上,“对不起,你有没有生气?”
徐忘云静了一会,好半天才说:“我是有一点生气。”
“哪一点?”
徐忘云看着天花板,语气很淡,“你总是什么都不和我说。”
萧潋意在他肩头上蹭了蹭,小声地说:“对不起,可是我……”
“算了。”徐忘云又说,“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萧潋意静了,很久都没有再说话。过了会,他说:“我会对你好的。”
徐忘云:“嗯?”
萧潋意闭了闭眼,没再多解释这句话,又接着道:“邵贵妃已被灭口了。”
“怎么?”
“今日在宴上有个出言劝告的夫人,是蒋侯的家眷。”
“蒋侯是武将,他的夫人王氏亦出身将门,全家都是上过战场的好手。那邵贵妃只被她碰了一下便暴血而死,我想应当是被她击中了鸠尾。”
徐忘云轻皱了一下眉。萧潋意接着道:“我本也猜到她家宴后应当活不了多久了,但没想到皇后会当场动手,说明这事实打实出自她手,不然她不会……”
他的话一顿,瞧见了徐忘云轻蹙起的眉心,连忙道:“是我生性恶毒道貌岸然心如蛇蝎草菅人命,阿云别生气,莫要怪我好不好?”
徐忘云摇了摇头,“你接着说。”
“说完了。”萧潋意可怜巴巴的,“阿云怪不怪我?”
怪你能如何,不怪你又能如何。徐忘云看着他心想,忽然说:“不论我怪不怪,你总归还是要这么做的。”
萧潋意被他的话一噎。徐忘云没和他在这个话头上多纠缠,问:“后面呢,你要如何?”
“后面。”萧潋意讪讪笑了笑,“约莫走一步看一步吧。”
“当下如何走?”
“当下,我或许要去藏书阁一趟。”
“去做什么?”
“回来前曾有位娘娘叫住我,说当年那药方有一味药珍贵难寻,只在皇后宫中有。若我能寻得那药方,又能在当年的礼单中寻到这一条记载,就不愁定不了皇后的罪了。”
徐忘云立即道:“不对,且不说这许多年过去礼单药方是否还在,单只凭这两条也定不了皇后的罪。再者说皇后不会蠢到如此地步,非要用这味药露个空子供人钻。”
“是呀!”萧潋意笑道:“阿云看得可真明白,你瞧这条绳子套得如此漏洞百出,可还真叫我必须往上钻一钻了!”
徐忘云说:“可若拿不准她到底要做什么呢?”
“拿不准,便再论吧。”萧潋意的神色敛下来,“就这么一条绳子……我必须得抓住了。”
徐忘云默下来,他明白萧潋意的心思。末了说:“你要我做什么。”
萧潋意唇角的笑意又回来了,“我只要阿云只在我宫中好好待着就好了。”
徐忘云摇头道:“只待着帮不上你的忙。”
“你好好地待在这,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萧潋意说:“你待在这吧,你待在这……我心里有数。”
徐忘云静静不言,过了会,说:“好。”
窗外风起,二人手边燃着的一炉檀香被吹得燃起了点火星,浓白的烟雾蜿蜒地斜斜飘过。桃蹊不在,萧潋意亲去支起了窗子,寒风当即迫不及待涌进,一瞬便将那股细烟吹散了。
徐忘云皱眉道:“不冷么?”
“阿云快看,起风了。”萧潋意笑道:“你瞧,那株梅花落得正漂亮呢。”
徐忘云看他趴在窗沿上,满头黑色长发被风带起,绸缎子似的在空中飘散着。他起身拾起他方才脱下的厚外衫,走至窗边为萧潋意披上了。
萧潋意肤色本就比常人要白一些,这样被冷风一吹,鼻头眼尾当即泛起了淡淡的红,在他极白的肤色上更加显眼,倒显得有了点常人该有的血色。
徐忘云歪头看了会他脸上的那点红色,心下想,傻子。
姓萧的傻子浑然不觉,往外伸了一只手举着,由着寒风将他的指节也吹上了一层血色,徐忘云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到底也在窗边坐下来,将下巴撑在窗沿上,瞧向萧潋意方才指的那株梅花树。
可他闷头瞧了半天,却始终没瞧出什么特别的来,只好问:“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好看吗?”
徐忘云侧头,不语看他。
萧潋意笑了,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问:“阿云,今日是冬至,你吃饺子没有?”
“饺子?”
“嗯,你吃过没有?”
“为什么要吃饺子?”
“嗯?”萧潋意吃了一惊,“冬至就是要吃饺子的呀,你没有吃过吗?”
徐忘云摇头道:“没有。”
萧潋意这下可是实打实的惊讶了,他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将徐忘云好好打量了一遍,“不吃饺子,那你要吃什么的?”
徐忘云想了想,“师父会煮羊肉汤。”
闻言,萧潋意像是很厌恶地皱了下鼻子,“这又是哪里的传统?可真是恶俗。”
徐忘云说:“羊肉汤不好吗?”
“不好不好。”萧潋意一连说了几个不好,“阿云喜欢?”
徐忘云又想了想,“一般吧。”
一般可就太好了。萧潋意笑道:“不吃羊汤,等会我给阿云包饺子吃。”
徐忘云想起了在西北时他令人胆颤的厨艺,沉默半响,缓慢道:“嗯……”
萧潋意不察,心满意足地趴回窗沿吹风去了。屋子里忽然当啷一声轻响,徐忘云循声回头,见是香案上的烛台被风吹倒了,便从窗台旁起了身。
他将烛台扶起来,转头目光触到萧潋意的背影,却忽地一顿。
——只看萧潋意趴在窗前,满头黑发散乱,厚外衫不知何时从他肩头滑了下去,他也不知去捡,薄薄的宫裙罩在他身上却愈发显得他身形削瘦。从后面瞧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伸出来的一截惨白的手臂,有几缕黑发缠在那上面,又被风吹起来,如此轻飘飘的,好像他真就能这么被风带走。
徐忘云的心重重地一沉。
天色暗了,屋内仅燃地一台烛灯方才已被风吹灭,黯淡的天色却将他身上血红的宫袍映得更红。只瞧他的背影,竟像是一缕淡不见色的魂魄,如同方才香炉里的那股孱弱细烟,马上就要这么消失不见了似的。
【作者有话说】
正文没地方搁了先在这里交代一句,徐忘云回宫后发现宋多愁不见了有问的,萧潋意把小沙弥的事情添油加醋讲了一遍,徐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