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个逃兵。”萧文壁说:“我们几人追来此处,本就是要将他捉拿回去,打就打了,算不得什么。”
他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含笑道:“先前在宫中时便听闻你身手很好,怎么离了令和,竟沦落到要讨饭吃的地步了?”
徐忘云淡然道:“民生多艰。”
“实在可惜。”萧文壁叹了一阵,话头一转,又道:“不过既在此遇见了,就说明你我二人有缘分。不然如此,你和你大哥二人便跟我走,充作我军。荣华富贵暂且不提,但一日三餐有米面果腹是决计没什么问题的,你意下如何?”
徐忘云眼神轻微的一移,瞧见萧文壁射出那一箭却并未将弓收回去,知道他已动了杀心。
他佯装不晓,答应道:“好啊。”
“如此甚好。”萧文壁笑起来,“来人,为两位分匹战马,咱们即刻便启程。”
一旁便有将士牵来两匹骏马,徐忘云与萧潋意对望一眼,齐声道:“多谢殿下。”
他们随着萧文壁的骑兵,一路下了山,直走到天色微亮的时候,停在了一处城中。
这座城地处河岸,虽不知城中居民还剩多少,但瞧着房屋尚算完好,像是住了人的样子。他们弯弯绕绕穿过了诸多门户,远远便瞧见城中空地上驻扎了许多营帐,想来那便是萧文壁的兵营了。
“我手下的兵都是粗人,沈公子是贵客,不好与他们挤在一处。这处营帐便委屈沈公子与你大哥同住,还望勿怪罪。”
“不敢。”
萧文壁微微一笑,远远的,有个士兵向几人跑来,在萧文壁面前板正地立好了,道:“报殿下,锅子已支好了,请您下令开城门!”
萧文壁道:“开。”
“是!”士兵领命,小跑着远去了。徐忘云道:“开城门?”
萧文壁对两人点点头,“随军西下这段时日,亲眼所见百姓深处于何等水火中,实在深感痛心。说来惭愧,我没什么大用,对着瘟疫实在束手无策,也只能在所到之处支口锅子施些米粥药茶,堪堪聊慰些民心罢了。”
萧潋意笑道:“一杯米百斗恩,殿下心怀天下,我想百姓也都看在眼里。”
“不求,不求。”萧文壁一挥手,“我只求民安国治,天下太平便好。”
“说来也奇怪,百年来瘟疫多起于战乱或天灾后,大郇少有战事,也几年未有过水灾,怎会突然起了波及规模如此广的疫乱?”
萧文壁叹一口气,“谁知道呢。”他转过头,远处城门大开,许多残存的百姓正排着队领粥。萧文壁望着那边,片刻后摇了摇头,像是无奈,“许是天命不佑吧。”
徐忘云眼神有些冷,“天道利而不争。”
萧文壁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说得是。”
萧潋意适时插话道:“殿下所言是极,圣人也曾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无偏私,只让咱们自行枯荣。”他笑道:“若我说,天发杀机,人无可搏。也只好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不过老天爷手下讨口饭吃罢了。”
直至此时,萧文壁才实实在在的将目光投在了他身上,饶有深意的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沈长公子言之有理。”
萧潋意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不敢。”
“沈……二公子?”萧文壁道:“这叫起来可真是不顺口,不如我也唤你阿云罢?”
徐忘云回绝道:“沈云就好。”
“也好。”萧文壁并不深究,只道:“想来你兄弟二人昨夜也没睡好,便在营中休憩片刻,养养精神吧。”
“多谢。”
萧文壁面上挂着微笑,道别后便远去了。徐忘云与萧潋意一同进了营帐,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看萧潋意了一指抵在唇边“嘘”了声,附在帐上侧耳片刻,这才道:“说吧。”
徐忘云说:“他为何在这?”
“不知。”萧潋意压低了声音,与徐忘云头靠头挨在一处,几近气声道:“进了这可就是珵王的地盘,隔墙有耳,阿云,低声些。”
徐忘云便也将声音压低了,“定有缘由。”
萧潋意点了点头,意为我知道。他敛目深思片刻,又道:“昨夜咱们在乱葬岗上撞见的骑兵也怕不只是个逃兵这样简单,萧文壁率军夜追定是极重视,你看他杀得那样果断,分明是灭口。”
他手腕一翻,指间出现了一根枯黄的稻草,正是乱葬岗上那尸体上翻找出来的。
“他驻扎在这,一定是在找什么东西,说不定……找得或许还和咱们一样。”
徐忘云皱眉道:“他要做什么?”
“谁知道。”萧潋意手一晃,那稻草便又消失不见了,“先等着,等入了夜,咱们去城中一趟。”
“我倒要看看,那县府大牢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第58章大牢
入了夜,萧湳楓潋意与徐忘云一同溜出了军营。
峪阳县县令早在瘟疫初发时便卷上钱财跑了,主官已逃,其下三班六房便也三三两两的散去,关押的犯人们自拆了牢门哄逃而去,如今的峪阳县府,也只不过一座空壳而已。
大牢中,萧潋意与徐忘云摸索一阵,徐忘云拾起地上铺着的稻草捻了几下,道:“不大一样。”
萧潋意看他一眼,却说:“脏。”
这话说得好像那日在乱葬岗尸体堆中翻来找去的不是他一样。徐忘云没搭理他,“这里的更干。”
“嗯。”萧潋意也拾起一根折了折,“是要韧一些。”
大牢阴湿,地上铺的稻草吸了潮气大多要软一些。徐忘云沉吟片刻,道:“不大一样。”
“乱葬岗上阴冷,也许是在那被捂得更软了些呢。”
徐忘云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圈窄小阴暗的牢房,“那些人若是这里的犯人,莫不成是第一批感染的人,发病后便被丢进了乱葬岗。”
萧潋意将那稻草扔了,掏出个布巾一根根将手指擦净,“阿云说得有理。牢中阴湿,又常有鼠虫出没,这种东西最容易带些脏病。鼠传人,人传百,这场疫乱怕就是这么来的。”
“峪阳县令早就知道。”
“他肯定早就知道,不光知道,还知情不报,想着要将这事捂下去,这才有一个丢一个。”
“但没捂住。”
“嗯。”萧潋意点了点头,“这东西有一个就会有十个,何况是人这样密集的地方……这样的蠢东西是怎么做上县令的?”
徐忘云摸了摸大牢的栏杆,那上面常年潮湿,木头已腐烂不堪,遍生霉斑。萧潋意一把将他的手扯下来了,蹙眉又低声重复道:“脏。”
“这栏杆越到下面腐烂得越厉害,霉斑生得也越多。”
“嗯?”
徐忘云道:“下面有东西。”
萧潋意恍然大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