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者众多,认罪口供也具全,人证物证皆在,依法处决,臣实不知错在何处。”
萧潋意垂下眼,微微轻笑一声,“未检验便结案,这不合……”
话未说完,虞怀章便打断他道:“臣已失了一个女儿,自当比谁都想快些将那恶贼绳之以法,若殿下还对李屠夫一案尚有所疑,不如便请奏圣上,再细细决断吧。”
这老东西。
萧潋意于是不说话了,只微笑看着他。萧文琰道:“此等小事不必叨扰父皇。虞大夫所言我都知道了,就不送了。”
虞怀章道:“臣告退。”
他行了一礼便先告退了,萧潋意目送他直挺的背消失在院门,又对着萧文琰轻声道:“我还听说,这个李屠夫,尚还有一个儿子在京中。”
萧文琰掀开眼皮,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很快便又收回视线,一只手搭在腰间重剑上,并未理他,大步向前走去。
萧潋意同样目送着他离开,待到他身影消失,他回过头,见徐忘云站在廊外的光影中,漆黑长剑倚在怀中,神色淡漠,一动不动的守在他身后。
廊庑外树影层层,明媚阳光穿透而过,在他白衣上投下许多斑驳的光影,萧潋意被那几道日光晃了下眼睛,朦胧间,只觉得他抱剑而立,不像凡人,更像神仙。
他一低头,瞧见自己青色的裙摆上沾上了一点泥土,醒目的一团污。
“今后不要再穿白的了。”
徐忘云正在发呆,忽然听他这样说,一回神,略有些疑惑的看向萧潋意。
萧潋意没什么表情,只说:“你是我的侍卫,穿亮色的,太显眼了。”
“……”
管天管地,现在连他穿什么衣服都要管了。
无关紧要的,徐忘云一向不与他争论,于是“哦”一声,以示知道了。萧潋意瞧着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末了还是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往院外走去。
徐忘云跟在他身后,问他:“你的药,还有多少?”
“……”萧潋意回头看他,“阿云这是什么意思?”
徐忘云委婉提醒:“要按时吃。”
“……”
“……哦。”
第11章墨鸮阁
“李屠夫死时正值壮年,家中有一子年岁十六,若是算来,今年也该有二十四岁了。”
闹市街口,萧潋意和徐忘云坐在一茶摊上,桌上小炉正煨着茶汤,渺渺升起一缕细烟。
“屠户的儿子,耳濡目染,父析子荷,那定是也有一把好手艺,我猜,不是在什么肉铺,便是在酒楼后厨吧……”
话未说完,两人正对着的酒楼里,便浩浩荡荡闯进几个带刀的官差,不多时便押出一个个子不高的青年。
那青年腰间系了一条围布,上面沾了些油星,面庞黝黑,瞧着其貌不扬,满面惊恐,被官差死死地抓着。
萧潋意不动声色地坐着,瞧见此场景,轻轻笑了一声。
“阿云,你瞧,我又猜对了。”
徐忘云将煨好的茶汤倒出一杯,放在萧潋意面前。
微烫的白气霎时蒸腾开,模糊了萧潋意半边脸。他端起茶杯,也不喝,只拿着端详。
徐忘云抬眼瞧了那边一眼,问:“那是李屠夫的儿子?”
萧潋意道:“怎么,阿云瞧着不像?”
徐忘云没说话。
官府压着人已经走远,萧潋意将茶杯放下,道:“陈茶烂叶,不值得一尝。阿云,回府再喝吧。”
他往桌上丢了一粒碎银,便同徐忘云一起回到虞府。虞府内,未进内院便远远可听得一阵喧哗声。萧潋意走在徐忘云身前,一脚刚迈上正厅门槛,便有一物当头猛地砸向他,吓得他激灵一下,惊叫一声躲向一旁。
徐忘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一脚,稳稳以脚面将那物挡下来。萧潋意惊魂未定,低头看去,见那竟是一盏精巧茶杯。
厅内,正中跪着一个青年,双手具被绳子绑着,瑟缩着肩膀埋着头发抖,像是吓得不清。一旁虞怀章站在一侧,身旁桌案上茶具倾倒,水迹稀沥沥流了一地,想来这茶杯便是他扔的了。
虞怀章险些误伤公主,却没赔罪。他身子微微发着抖,枯黄面容上攀了一层薄怒的红,见一击未中,竟转身拔出一旁官差的佩刀,怒喝道:“畜生!!!”
说着,他便蹒跚着冲过去,便真要将那人当场杀了。跪着的青年惊恐的大叫着,萧文琰立即对旁边官差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虞大人拦下?!”
一旁便有官差反应过来,冲上去将他拦下。虞怀章被他们死死拖着,手中长刀徒劳挥舞,眼底渐渐漫上一层极痛的泪,嘶哑吼道:“你……你还我儿的命来!”
青年哆嗦着狡辩:“这不怪我,这不怪我!都是她逼我的,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
“……你!”虞怀章气得嘴唇剧烈的发着抖,一根手指指着他,好半天说不出什么话,忽然双眼一翻白,险些就这么晕过去。
厅内一片混乱,一时没人顾得上门口的徐忘云二人,萧潋意侧头与徐忘云对视一眼,道:“你瞧,咱们来得正正好。”
徐忘云实不知他这个“正正好”是从哪瞧出来的。无人管他们,萧潋意也不在意,自顾自进了门,寻了椅子坐下了。
萧文琰道:“虞大人,莫气坏了身子。”
虞怀章被人扶着坐在了椅子上,一手支着扶手,维持着一个尚还算体面的坐姿,头颅却力不从心的低垂着,清瘦身骨如同一片凋零落叶,枯槁沧桑。
片刻后,他像是痛得说不出话,恨恨用手拍了三下扶手,以示悲愤。
萧潋意低声问一旁的官差,“怎么回事?”
小官差也低声回她道:“回殿下,这个便是杀害了虞小姐的凶手了,姓李,叫李业,就是那李屠夫的儿子。”
“方才,这李业已经将始末全说了,他原先是码头一个采买的,机缘巧合下结识了虞小姐,与她暗生情愫,就私定了终生。谁知虞小姐前不久又与书苑的白秀才走得密切,他心里气不过,又记恨八年前的旧仇,便将她杀了。”
情杀啊。
“唔。”萧潋意看着厅内的几人,“这倒有意思。”
萧文琰站起来,走向李业,低头审视地看他。
他生得本就高大,李业又是跪着,巨大威压下吓得他不敢抬头。
“你是李屠夫之子。”
“……是,是。”
“虞容婉,是你杀的。”
“……我,不是,不是,我是被迫的,是她逼我这么做的!”
杀人者,尤其是因情杀人者,多半都是这么套说辞。萧文琰并没搭理他,道:“抬起头来。”
李业年哆哆嗦嗦地抬起了头。
他生得面容黝黑,五官平平,可谓是十分其貌不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