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此间录 第五十三章 第十三回目：因为我相信

“拉尔法，你去哪？”卡夫特叫住了正在狂奔而来的拉尔法。

“给孩子拿奶～”

拉尔法跑的飞快，这句话他本来不想说的，但是他又不好不回答，只能拖着长长的尾音，从旁边一溜烟的跑了过去。

“给孩子拿奶？是我听错了吗？”龙须公在众人的陪伴之下回头看了一下眼拉尔法。

“那小子，是不是我上次给派洛斯颁奖，他在旁边捣乱的那个？”龙须公转向卡夫特。

卡夫特明显想到了很不好的回忆，他打了个马虎眼，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是这样的。”

“你们那一伙人，小的时候，就不让我省心，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了。”龙须公看着从帐篷外出来的艾米纳停顿了一下，再继续将这句话说完，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长羽枫看。

他道:“但是纵使你们这些孩子再怎么闹，我这个糟老头子能帮你们兜着的时候，也就帮你们兜着了。你们不要嫌弃我就好了。”

“龙须公阁下……”卡夫特看着龙须公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心下一疑，看向他的目光，那个信誓旦旦拉着自己裤腿母亲的孩子，仿佛好像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似的。

他洁白如玉，他美玉无瑕，他像是尘世里的一道光，从惊鸿中走来，带着惊若凡尘的星眸天地。

“我很喜欢，那个孩子。”龙须公走的稍微快了，他穿着内务府的公服，脚步稍微快了，那公服便跟着抖动，没有人曾想过一个如此位高权重的老人会跑动起来，这件衣服本就适合跑动。

所有人都跟着，来到了艾米纳的旁边。

长羽枫看着那么多人从老远的地方小跑过来，为自己的母亲指明了方向，艾米纳稍有迟疑，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好久不见，龙须公阁下。”艾米纳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拉着长羽枫的小手站在帐篷外，像是看着要夺走她孩子的坏人一样看着龙须公。

龙须公来到了她的面前，小声的叹息，收拢了装着，轻声的咳嗽，端正了仪态，净显苍老。

“好久不见。”

龙须公并未看着艾米纳，而是看着长羽枫。

长羽枫微笑一下，静静的站着，却未有任何微小的动作。

“我能够和这位孩子单独谈谈么……”龙须公的个子没有艾米纳高，他站着，却像是一个祈求者祈祷着艾米纳会同意这个老人的要求。

艾米纳并没有明白龙须公的意思，但是她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孩子的独特。

他是天赐的，或许一开始，像是龙须公这样的大人物就明白这个孩子会到来。而不是属于她。

她原想了半天，这个孩子怎么会这么乖，怎么会突然降临在她的身边，怎么会一声一声的喊她妈妈。

原是未曾与她的，自是从未有过。

“孩子，你的意思呢？”

她去问了长羽枫，长羽枫看到她的双眼微红，那是刚刚哭的，从下往上去看她，她的头发倒有些凌乱了，虽是柔顺，却带着半点的枯燥。

“我想，可以。”长羽枫察觉到了艾米纳的伤心，这种伤心是突然的，一小一大，让整个心都跟着颤动，却未曾可知这伤心从何而来，从何而去。

“那你去吧。”艾米纳想要送开长羽枫的手，长羽枫有些没缓过来，紧紧的抓着，却被放开。

“和龙须公阁下好好聊一聊。”

艾米纳将长羽枫轻轻的往前推，长羽枫疑惑的，似乎是后知后觉的回头看艾米纳，艾米纳眯着双眼，并没有将她护在身下。

“我会和你爸爸在外面等你。”

龙须公看着长羽枫回头，继而也去看着艾米纳，艾米纳的行为在他看来是怪异的，而在所有人看来，应该皆是如此。

只是皆这样做了，便也没有人在意这样微小的举动产生疑问。

龙须公伸手为长羽枫引路，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惊，而这个时候，也就只有艾米纳没有。

都说世人痴愚，也便是痴愚了吧，谁又能够懂呢，不懂也就不懂了，这便是人生。

所有人在站在外面，看着龙须公为长羽枫引路。而长羽枫也乖乖的跟上前去，就连卡夫特也震惊的看着艾米纳。

他曾想过这个小孩子独特，也没有想过这个小孩子如此的独特。

这种独特，就好像，他完全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片人间之地。

这也是他的宿命。

而艾米纳只是静静的看着卡夫特，轻轻的拍着自己女儿的背，一言不发了。

此世间的理，你明了，那也是明了，如果你不明，也没有人会为你说的。

你便沉沉郁郁的活着，痴痴傻傻的活着，不去问世事也还好，只要踏入了这个世间，你的每一步，都脱离不了这时间的侵扰。

“你想要的任何事情，我都已经备好了。”龙须公将手放在桌子上，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副名册。

“这是所有活着的乔尔乔斯人的名字，还有查的到的踪迹。”

龙须公将那副名册很轻的放在桌子上，手又去袖子里拿东西，一个极小的戒指，从他的袖口中拿了出来。

“这是群山之心，一直保管在我这里。现在，物归原主。”

“谢谢你，龙须公阁下。”

长羽枫将那份名册和戒指轻轻的收进了自己的袖口里。

“请你照顾好我的家人。还有照顾好你自己。”长羽枫慢慢的站起来，向龙须公道别。

他将自己的右手放在自己的眉心，对着龙须公点头，这也算是行礼。只不过是一个神明对于凡人之礼。

这只是走了一个过场而已。

其实他们根本没有交谈，他们早就已经谈过了。

长羽枫现在，已经不再是凡人，即使他再怎么像一个凡人去和自己的母亲说话，再怎么样去夸赞自己的母亲，也只能看着他们，不再有所心悸。

“我不能和他们道别，那会使我的意念不够坚定。”长羽枫礼毕，他站着，一瞬间，彷如隔世般的平静下来。

“兰洛。”长羽枫唤了一声兰洛的名字，他的这声呼唤让帐篷外的人都听的见，这可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能够喊出来的声音。

艾米纳望着帐篷，一个威武的男人在龙须公的面前，那人兴许是自己的杰克·尼曼，兴许是另外一个人。

“我要走了……请你照顾好他们。”

长羽枫将手放在自己的腰上，低沉着声音咳嗽了一声。

他好像又重复了这句话。

“无论如何，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你真的不做道别吗？”

“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们只是打了个照面，看上去很突兀，实际上只有我明白，他们在我心里的分量。如果他们不明白，才好。”

长羽枫将手从腰间放下，兰洛慢慢的走近帐篷，来到了他的身边。

“等我一下。”长羽枫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金色的神之血从大拇指慢慢的流出来，他看了一眼兰洛，将九转灵珠剑从她的腰间抽出，将血抹在九转灵珠剑的剑身。

那剑赫然轰鸣，震荡出极致的蓝色波纹，顷刻间转为紫色，那剑也震的更加之响，继而再转为金色，那剑便停止了震动。

“兰洛，跟紧我。”

长羽枫的双身化为金色的金光，他不再是一个婴儿，而是一个穿着风华白衣的男子，九转灵珠剑的天玄灵珠一拨再拨，由着金血荡漾，波纹密布，他的眼眸与眉间的白梅一起闪耀无边。

而兰洛则是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静悄悄的靠近她，来到了他的身边。

“请你，保重。”长羽枫轻剑划出，天玄灵珠剑拨动的越发之快，一转至九转，只用了不下五秒。

周围的风继而是飘动着的冰晶的凝雪，忽而沸腾，蒸发出漫长悠悠的白汽。

“我会的。”龙须公不向长羽枫敬礼，他依然如慢悠悠的老头子，将这句话说的悠长而沉闷。

“其实我能够回来看你们一眼，都是奢望。”

“但你还是回来了。”

“我没有办法抗拒这份内心。”

“你已经不再是人了。神明的王。”

“我想也是的。”

长羽枫将九转灵珠剑提着，轻轻的在自己的面前划开一道剑气，那剑气并未飞出，而是停在面前，化为一道残影的光束。

漆黑里，一片虚无，只有星辰满目。

“但是没有办法。我只能遵从自己的内心。”

长羽枫走进那片漆黑里，回头看了一眼龙须公，甩了一下自己白色华衣的袖子。

像是狼一样，他回头之望，眉眼之间，就像是杀戮与温柔的横眉相对，将龙须公的脚步震住，不再往前。

龙须公想要送别，此时却呆滞无声，他大为震惊，心生恐惧。

“你真是人间，独一份的寂寞。”

龙须公慢慢的叹了口气。

“兴许是那样呢。”

长羽枫消失在九转灵珠剑割裂的星辰里，兰洛也慢慢的跟了上去，一同化作金光消散。

龙须公的鼻腔里慢慢的转化为一个深深的哼气，那气带着些许的震颤，就像是吸了一口烟再放出来，琳儿弥漫在整个帐篷里。

“该轮到我了。”

龙须公的腰又慢慢的垂下，他的背已经很驼了，实在是看不出刚刚的生气。

他又艰难的挺直了腰板，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脊椎之处，背着手用力的压着，难过的，又叹息一声。

他慢慢的走出帐篷，没有人敢去偷听他们的对话，当他走出来，艾米纳去翻帐篷的边缘，却什么也没有见到。

帐篷里，那张极小的桌子和椅子，就像是尘封着什么记忆一样，从此时便断绝了，不在了，那个人，也慢慢的放在了帐篷的边缘。

跟一场梦一样，那个人，就像是从未来过。

“他走了……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龙须公看着艾米纳叹道:“你不用太过伤心，他一定还会来见你。”

“为什么要来见我？”艾米纳看着龙须公，抱着自己真正的孩子，看着沉睡的艾瑞卡，她确实难过了那么一秒。

以至于她问的，也缓和了很多。

“因为你是她的母亲。”

“呵……我不明白……”

“实际上，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想你应该清楚。”

“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也没办法了……我想……”

“他还会回来了吗？我的儿子。”

“如果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想会的……”

“如果他没有完成呢？”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知道的事情。”

“我以为你知道。”

“很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

“我应该道歉。”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的母亲。”

“他并不是我的亲儿子。”

“他已经是你的亲儿子了。”

“我的儿子如果有这么乖，那一定不是我教的出来的。”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所有的母亲都应该对自己教导孩子有信心。”

“我才做母亲三个月。”

“慢慢来嘛……”

“……”

一个母亲，和一个垂垂老矣之人的对话，悠长而漫长。

其他人都静静的听着，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也无法猜测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他们只知道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活生生的少了一个人。

一个小孩子。

仅此而已。

或许前面的两人对于这个孩子的关系很深，感情很深，但是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一个人，在龙须公的身边消失了而已。

可能那人本来就与龙须公相识，他的离开，也不过是龙须公的安排。

一切都顺理成章，突兀的细节也慢慢的消散。

化为了轻声的嘀咕。

这一声声的嘀咕让人听不了，也没有人可以听到，那个名为母亲的人的心凹下去一块，不甚疼痛，却莫名的酸楚。

在天火里，所有人都在惨叫着，从天火中解脱，那个婴儿不哭也不闹，静静的躺在她的面前。

她害怕的看着周围的天火与呼喊。

害怕的看着所有人的眼神。

“如果我没有做好一个母亲怎么办？拉尔法。”

“可是你应该是孩子的妈了呀……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当他的爸爸……”

“可是，你也不确定你能当一个好爸爸呀……对吧……”

“不对……我可以保证我可以当一个好爸爸……”

“为什么？”

“因为我能？”

“因为你能？”

“对，因为我觉得我能，从孩子出生开始，我就是一个父亲了……我相信我可以当好一个父亲。莫名的感觉。”

“因为你相信……所以你能？什么意思呢。我不明白。”

“你已经是孩子的妈，你无论怎么样，都应该明白了。”

“是吗……”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