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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598章 笔墨问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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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沧海不笑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12-31 09:10:27 来源:源1

神京,贡院。

举着考牌的小吏,在贾琮面前走过,他就已将三篇四书文丶四篇五经文记住**成,然后奋笔疾录在稿纸上。

等那举牌小吏返回,再次经过贾琮面前,他就将七篇考题完整记全,然后将笔录少许疏漏之处,一一补全。

当初院试和乡试之时,首场的书经之题,经常出现从四书五经中截句搭题。

虽显得謷牙诘屈,歧义丛生,用意是考核学子对书经的精熟程度,以及文辞应变能力。

但是,科举进入会试阶段,凡能入春闱的举子,无不是读书人中才赋出众者。

这些人无不是精读书经,烂熟圣贤之言,再用院试丶乡试时的截句搭题之法,考验这等入试举子,未免有些太过浅陋。

因此,会试出题讲究化繁为简,再归本源,更多是从书经之中截取整句,作为时文考题。

因这些书经整句,已经历代先贤无数注释解说,以此为题,想要立据阐述,寻常难越藩篱。

应考举子面对此类考题,想要立论新颖,别出心抒,高于众人。

没有宏妙的眼界见识,文气纵横的神鬼之笔,是绝对难以做到的。

因此,往往这类大巧若拙的考题,更能考较和甄别应试举子的才情高低,并由此评等出合格的上榜举子。

会试首场比试的首道考题: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正是从书经截取整句为题的会试考题,题目的题干出自《论语》泰伯篇。

而这一段话,自古以来不知被多少文人雅士,自比其志,自勉其心,多少有些用滥了。

用这一整句作为考题,很容易就写成陈词滥调,平平无奇,想要据此着奇峭新声之文,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本年会试考生达三千馀人,一场会试分为九日,又分为三场,对于主考官和同考官来说,考后阅卷的任务十分繁重。

会试首场的书经时文,虽是春闱科举的根基之试,但历来为应试举子所重。

因为,如果连书经时文都不过关,后面两场的论判丶策问考得再好,也会被考官黜落。

因此,每个应试举子,对首场书经时文都不敢掉以轻心,而首场首道题更是重中之重。

因为它最先受到阅卷官关注,决定主考官对考生才学高低,最初的印象和认知。。

如果书经首题都写得稀烂,或者平平无奇,应试举子想要登第,便没那麽容易了。

……

关于首场首题的紧要性,每个应试举子自然都懂得,人人都不敢掉以轻心,为了挖掘奇思,得以破题立新。

有人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迟迟不能下笔。

有人触类旁通,若有所悟,兴冲挥笔拟句。

贾琮并没有急于下笔,因为对他来说,应考的时间十分充裕,他心中想的这道书经首题,是那位主考官出的。

他的授业恩师柳静庵,曾经官拜礼部大宗伯,曾经担任过数次乡试丶会试主考官,关于应试撰文,有鞭辟入里的深思。

柳静庵曾和他说过,任何一位主考所出之题,都不会是无根之源。

每一道春闱考题,都包含出题人的文思秉性,隐约牵扯出题人仕途人生跌宕沉浮……

每一位主考官出题,都是言其志,问其心,以考题为承载,考较天下学子,遴选与其心志相近的才俊。

虽然,这是主考官和考生隐形连结的脉络,但却是他们之间最真实存在的联系。

每次科举张榜之后,座师和上榜考生,之所以会形成紧密牢固的关系。

不单单是座师对考生的点选之恩,更深层的原因,是他们在文脉词章上的志同道合,是最有可能成为相互同盟的群体。

这是儒教道统平治天下的基本准则,也是文官群体结党合势的隐形手段。

……

像柳静庵这样扛鼎天下的大儒宗师,和那些只知皓首穷经的庸师相比。

前者不仅传授书本之义,更传授书外之学,人心术法。

贾琮得柳静庵多年倾心教导,被他视为晚年的衣钵传人。

加上贾琮本就是累世之人,心思眼界有常人没有的前瞻性,对柳静庵所授更容易触类旁通,所学所得,愈发能青出于蓝。

正是出于主考官和考题的特殊联系,在贾琮春闱入试之前,柳静庵曾对自己少年弟子,详细剖析春闱三大主考的秉性来历。

这三位春闱主考,虽年资和柳静庵都相差很远,但是柳静庵致仕之前,这几人都已在官场崭露头角。

柳静庵虽然退出官场十几年,但人脉根底深厚,通过日常来往的官场故旧同僚,自然对这几人都知之甚深。

内阁大学王士伦,少年成名,城府深沉,深通以曲求直,通晓进退有据,才能这等年纪便位极人臣。

礼部尚书陈墨,资历精深,圆滑通透,常常能临危步险,还能明哲保身,是官场上有名的不倒翁。

黄宏沧因中途退出主考之位,所以不在贾琮的推测之中。

户部户部侍郎徐亮雄,因是临时接替主考官之位,完全意料,所以柳静庵并没有对贾琮剖析此人。

但是贾琮日常也听过徐亮雄一些传闻,说此人当年虽和一甲失之交臂,但也是天下闻名的俊才,自视颇高……

他们这几人,哪个心怀君子之念,深思大义之道,推演托孤之想……

贾琮手持黛玉所赠的紫毫湖笔,在稿纸上随意写画,梳理思绪。

他用的这支紫毫湖笔,经过黛玉亲手润锋,以姑娘家柔劲手力,书写过百字磨砺,笔力柔中带韧,书写十分流畅。

随着稿纸上笔墨点画,文辞流动,他突然想到,自己生在世勋富贵豪门,却长于微寒窘困之境。

仔细想来,其实有不少疑窦之处。

这些年能够起势翻身,难借外力,归根结柢,靠的是书经举业,一时思绪微微翻涌,胸中渐生出慷慨之气……

……

伯爵府,黛玉院。

黛玉也是大早起来,她估摸眼下时辰,贡院里面必定已经开考。

她相信以贾琮的解元之身,出色的文采课业,春闱及第并不在话下。

只是他一去九日,这府邸少了他,就显得异常空落,让黛玉有些坐立不安,在自己院里呆得实在气闷。

便带了紫鹃去了贾琮院子走动,其实他今天都不在家,不过是过去闲逛罢了。

等到进了贾琮院子,发现里外都静悄悄的,和往常十分不同。

院子里的姑娘丫鬟一个不少,全部都在家,连五儿今日都没去西府理事。

芷芍在贾琮房里整床帐衣物,五儿在堂屋百无聊赖,看着晴雯做针线。

英莲在贾琮的书房中,趴在书案上似睡非睡。

龄官也躲在房中没出门,连平时一向乱跑的豆官,今日也不见她出来闹腾。

黛玉进了院子,便往贾琮的书房而去,心中却是想着,往日这个时候,他可都是在书房专心读书。

等到她进了书房,趴在书案上颇为无聊的英莲,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一双美眸略有些呆萌的看去,见是黛玉便起身迎上。

问道:「林姑娘,怎麽今天也来了?」

黛玉说道:「今日无趣,不想在自己院子呆着,就出来逛逛。」

她见这间书房被整理的洁净如新,没有了贾琮以往读书之时,整案书籍堆放的臃肿杂乱。

黛玉心中轻笑,自己这三哥哥虽满腹才情,骨子里却是经世致用的性子,如果不是为了科举,他才不会每日埋头经卷。

他对此次春闱志在必得,信心满满,所以入场之前,就早早收拾了书房,一副只待榜上题名,从此自在逍遥的做派。

黛玉随意浏览书房,目光不知不觉,落在墙上悬挂的那张古琴。

英莲随着她的目光,也看到墙上悬挂的古琴,她知道这琴是少爷的宝贝,平常只让芷芍和自己抚尘保养,其他人都不敢碰的。

英莲笑道:「姑娘每次进书法,都和三爷弹这古琴为乐,今日三爷不在,姑娘不如也抚一曲来听?」

黛玉微笑道:「也好。」

英莲从墙上小心取下古琴,端正摆在书案上,她想到少爷平时最喜欢点清魂香。

乖巧的从书架上取了一根,点了插在书案的小香炉上。

黛玉手抚琴弦,突然想起当日她和贾琮的意外发现,这具古琴的琴底刻有奇怪的词句,且被人用胭脂封堵,作为掩盖。

古琴的器型和造艺也十分精美,黛玉翻阅相关古籍,确定这是具珍贵的唐代古琴。

……

黛玉出身诗书世宦大族,林家是姑苏五代列侯之门,家世根底不弱于宁荣贾家,文华底蕴更是远胜。

她自小出身这等门户,便知稀有的书画琴器不比俗物,历来被世宦之门视为传家之物,非破家之祸,不会轻弃于人。

林如海曾有过一子,但年幼夭折,膝下只剩林黛玉一女,等同已经绝嗣。

无错版本在读!首发本小说。

他将女儿送到神京贾家寄养,没有给她携带大批金银,而是黛玉房中满墙累迭摆放的古籍孤本。

在世宦大族的眼中,金银不可传代,古籍孤本却是价值连城的传代之物。

黛玉寄居贾家,虽看起来不显山露水,但她满室的古籍珍本,便是她将来伴身的嫁妆,可比娘家陪嫁几十万两银子都值钱。

正因为有了这等世家教养薰陶,所以黛玉确定杜锦娘留下的古琴,是一具罕见的唐代古琴,心里便推测贾琮的母族非同寻常。

黛玉轻轻拨动琴弦,馀音缭绕,松旷清美,非同凡响,即便她不止第一次弹奏,依然为这具唐琴的隽美音色沉醉。

长久以来萦绕心头的念头,又一次不期然漫上心头……

三哥哥的生母随身这等珍贵的唐代古琴,只有显赫不凡丶背景深远的世家大族,才有这等底蕴做派。

但是这麽些年以来,贾家上下人等,从来就传言,三哥哥的生母沦落烟花,是一位命途坎坷的淸倌花魁。

如果舅母真的出身这等恢弘世家,又怎麽会沦落至此,还委身大老爷这样的人,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而且,她还如此不幸,刚生下三哥哥,也没留下什麽托孤之言,就很快撒手西去。

留下三哥哥一人,从小吃了多少苦头波折?

虽然黛玉心中有许多疑虑,但毕竟是揣测之念,她从来不在贾琮面前说道,不然对亡亲长辈未免不敬。

但是,她心中也十分清楚,以三哥哥的聪慧才智,自己能想到的,难道他还会想不到?

黛玉抚摸清凉的琴身,如水秋眸,眼波婉转,眼神中有异常的珍视和喜爱。

她轻轻拨动琴弦,凝和婉转的琴声,如轻扬鼓荡的涟漪,在书房中绕梁不散,沁人心扉,又传出屋外。

英莲坐在书案旁,双手支着下巴,听得十分入神。

卧室中芷芍在整理贾琮的衣物,听到悠扬的琴声,也不知觉坐到榻上倾听。

堂屋中晴雯蓦然停下了针线,五儿的目光也看向书房方向。

自从贾琮入了贡院,龄官便有些百无聊赖,整日窝在自己房里,把玩贾琮送她的花冠和戏服。

书房里传出婉转秀美琴声,龄官这样戏乐出身的女子,更是听得入神,不知不觉放下手上的花冠。

琴音初时和缓而零落,悠扬又平和,如同婉转的情愫,更像无声的倾述。

渐渐琴韵变得气势流畅,宛如清流奔腾,雀跃盎然,飞驰不息,仿佛瞬间迅捷的潮汐,往复来回,充斥宁静的院落,远远散向高空……

……

神京,贡院,衙署正堂。

正是春日和阳,突然气机骤变,云颢翻涌,竟下起一阵春雨。

细密如丝的雨幕,透着一丝雀跃盎然,弥散着宜人润泽和清凉……

衙署正堂之中,三名主考官正端坐闲谈,各人身旁的茶碗飘着袅娜茶雾。

吏部尚书陈墨笑道:「方才属官昭示考牌,老夫留意了今日书经考题。

特别是首题,裁剪整句,化繁为简,大巧若拙,颇为精妙。

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此言历代注解繁多,名人贤达吟咏不绝,本届举子以此做题,想要写出新意,颇为不易。

而且,这些参考的举子,都生于平和荣益之时。

托孤之贞丶寄命之坚丶大节之心,乃君子德器臻化之境,对这些太平盛世之人,过于悲怆,只怕难有深切领悟之心。

王大人以为如何?」

王士伦微微一笑,因今日书经考题,就是由他制题,陈墨当年是状元之身,说出此话不过是探讨闲聊之意。

说道:「陈大人所言未尝不是道理,只是治国之事,圣贤有训,居安思危。

虽为盛世,更需忠直之心,磊落之臣。

陈大人是官场前辈,见多风云起伏,体悟世事沧桑,比晚辈更能体悟,时有荣衰,然君子之德,仁义礼智,可度劫难,不可轻弃。

不管太平盛世,还是国有坎坷,托孤之贞丶寄命之坚丶大节之心,都该是士人毕生践行之德。

这贡院应试的数千学子,他们都生于平和荣益之世,有皓首书生,有穷经才俊,就必定有慷慨奇男!」

陈墨听了王士伦一番话,收起脸上闲聊之情,右手轻抚花白的胡须,双目凝然,微有沉吟之状。

王士伦端起身边的茶碗,微微抿了一口,望向窗外雨幕笼罩下,整齐排列的无数号宿,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麽……

王士伦和陈墨恍如坐而论道,一边的徐亮雄听得有些迷惑,这两位大人怎麽聊着天,就打起禅机来了?

不过徐亮雄对他们的聊天内容,并不太感兴趣。

他当年也是才高八斗,眼界颇高。

所以觉得书经之学,不过是士人入门之基,所谓微言大义,常常流于空谈。

科举取士,只有策问之学,方是理政实用之学……

……

贡院,号舍之中。

贾琮对抄录的书经考题,揣摩推敲一番,等到心中有一些笃定。

这才又回到书经首题: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此时,号舍外春雨如丝,润泽清凉的气息之中,似乎蕴含着一股天地沛然之机。

他心中思绪翻涌,文思脉脉,兴之所至,慨然提笔疾书,紫毫挥舞,稿纸上一行行古拙俊雅的手书,犹如喷薄而出:

托孤之望,寄命之德,大节之义。

唯清洌浩然之辈,迈蝇营利熏之垢,去阴霾晦暗之心,方可为之。

然则,仁义礼智之性,非人之初,刚柔善恶之气,非天之赋。

天以辽阔澄澈,则日月星辰循其里,地以宽坦寥廓,则草木山川繁其荣。

士人何以凝聚托孤丶寄命丶大节三者之勋。

无他,源于书经苦读,承于先贤教化,感于英辈垂范,磨于岁月苦砺。

然后见性明心,贞净之德方以始铸。

书经先人传言,典籍蒙尘高悬,非为朽朽之言,千年延续,浸润血火,印证生死,光照忠奸,即为雅言,也为刀剑!

青衫儒法业生,书经缎熔铮心,不谢托孤寄命之勇,不弃生死天伦大义。

蹈临社稷兴盛,扶庇正道沧桑,孤身可负风雨,敢效断头刑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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