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如月映九州 第一八九三章 不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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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凤九霄决定先见一下雅州知府曹光实。

本来不想打扰曹光实的，但是既然大家要去观看龙舟大赛，那做为雅州的首脑必须也要出席这项盛事，那自己被认出来的可能性极大！

毕竟比格沃夫那一头的飘逸金发实在太过耀眼！纵然想要低调，也低调不起来啊！

再加上庞十五、曾咏、紫珊、辣椒、二妮、常子衿，这么一帮人走在一起，到哪不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与其被曹光实事后吐槽，不如提前知会！

还有一层原因，这杜家灭门惨案处处透着诡异，要想彻底调查清楚需要不少时间，会影响行程，所以如果曹光实能解决这个案子最好。

凤九霄让大家在杜府等消息，他和杜大小姐、庞十五先去知府衙门。

杜大小姐脸上蒙了一层白纱，可以防止别人认出，她跟在凤九霄两人身后。不一会三人便来到了府衙大门外。

朱红色的大门上，铜钉密布，门环是两个兽头造型，显得异常威严！

大门两侧各有石狮一尊，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门外有两个衙役正在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

大门东侧放置着登闻鼓，足有磨盘那么大。

三人走到门口，两个衙役立刻警觉停止了交流，目光同时招扫了过来，其中一人喝道：“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

凤九霄淡然道：“麻烦兄台去通报一下曹大人，就说姓凤的故人来找他，他自然知道我是谁。”

两个衙役一个脸偏方，一个脸偏圆，听口音都是本地人。

那方脸衙役上下打量了凤九霄一眼，脸色颇为不悦，“你谁呀？人不大，口气倒不小！报上名来！”

他见凤九霄气度不凡，所以语气便没有以前那么嚣张。

不过他心里依然有些不爽！

毕竟这些年来敢跟他这么说话的人可没有几个！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自己如今在堂堂一州最高长官门下当差，整个雅州城上上下下，谁不是要看自己脸色行事？

哪个见到了自己不是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这小子说话颐指气使，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调，分明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啊！万一最后知道这小子没有背景，那老子就杀了他！

凤九霄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笑了笑，觉得再这么和他们纠缠下去一点意义也没有，纯属浪费时间，于是干脆掏出大宋御赐金牌亮给两个衙役看，“我是大宋皇城司的！”

方脸衙役见对方竟然掏出一面金牌，不禁吓了一跳，立刻凝目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精美龙纹，那细腻程度堪称一绝，绝对是当代大家制作。

上面的“如朕亲临”四字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见过大宋皇城司的腰牌，和这个腰牌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那些皇城司高手的腰牌都是黄铜材质，而只有这个腰牌是黄金材质！另外那些铜质腰牌上面的文字是“代朕巡狩”！

方脸衙役脸色立刻变得恭谨起来，表情变化得比翻书还快。

他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那种发乎自然的笑容来。因为白衣少年实在太年轻了！所以他一脸尬笑：“您稍等，我立刻禀报我家大人！”他冲圆脸衙役使了个眼色，转身进了大门。圆脸衙役立刻会意，对着凤九霄霄满脸堆笑道：“大人稍等片刻，在下是本府衙役张一行，他是李善长，我在这儿陪大人一会儿！”

凤九霄不动声色，“那谢谢你了！你不用陪我，你忙你的！”

庞十五斜眼看着张一行，讥讽道：“我们没来之前你就在这站岗，我们来了之后你还得在这站岗，我们在不在这你都得在这儿站岗，为啥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们用你陪啊？”

那圆脸衙役张一行顿时一怔！

他万万没料到这黑衣少年说话竟然这么呛人！带刺啊！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笑道：“呵呵，这位少爷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原本我想进去通报的，结果被李善长抢先了，所以我才说我在这陪各位一会。”

庞十五可不惯他，“你越描越黑，别描了！”一脸的不屑和不耐！

张一行强压怒火，心道：你那金牌最好是真的，一旦被曹大人看出是假的，老子当场就要你的命！

敢伪造大宋金牌，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当场格杀有功无过!所以张一行内心已经起了杀心！只等庞十五等人“露出破绽！”

不大一会就听见门里有急促的脚步响起，只见一个身着大宋官服的中年男子疾步走出大门，一眼便看到了凤九霄，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凤九霄面前使躬身抱拳，“卑职雅州知府曹光实有失远迎，还望副使大人恕罪！”

他的腰都快弯成直角了！跟在后边的李善长见状立刻跟着躬身抱拳，“见过副使大人！”他心中此时忌日惊涛骇浪！

而曹光实心里也一直是波澜起伏不定！

副使大人竟然来到雅州城了，那几个守城的家伙居然不向自己通报！这说明，要么那几个守城卒忘了向自己通报，要么就是副使大人特意交待不让他们通报！这不就是微服私访吗？！

副使大人是什么身份？那几个看城门的居然忘记了通报，这种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哼哼！虽然这些守卫不归自己直管，但自己可是雅州城的最高长官！如果他们动了歪脑筋，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不管他们是谁的兵！

让他苦恼的是，如果副使大人真想微服私访，那还真就是个麻烦事！

自己刚刚接管雅州，许多事情自己也是刚刚上手，难免会有顾此失彼的地方，他要真想挑自己的毛病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到底是自己得罪了他，还是得罪了谁，想借他的手对付自己？

当他迈出大门的刹那，一眼便看到了那一袭白衣！所有的侥幸心理瞬间荡然无存！来者果然是副使大人！

现在他的心里只剩下惴惴不安！

凤九霄道：“快请起、曹大人，莫要客气！”

曹光实起身，右手向门里一引，“大人里边请！”

凤九霄道：“好！”

曹光实看了庞十五一眼，笑道：“数日不见，庞少爷越发神采飞扬了！里边请！”

庞十五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你见过我？我怎么不记得咱们在哪见过？”

曹光实笑道：“在咱们大军攻打夔州时，我恰好也在。只不过我在船上，你们没看到我而已。”他又看了看庞十五身后的杜大小姐，他有些疑惑，这少女好像没见过。

凤九霄道：“里边说吧。”说着便往门里走。

曹光实突然有种感觉，副使大人这次突然登门，十有**与这少女有关！

他立刻跟上。

庞十五看了一眼杜大小姐，示意她先走。

杜大小姐微一颔首，迈着碎步跟了上去。

庞十五跟了过去，与李善长擦肩而过。他轻飘飘地瞟了李善长一眼！

刹那间李善长便感觉一股遮天蔽日的杀气汹涌而至将自己淹没，背脊一寒如坠冰窖！他吓得立刻向后连退了七八步才感觉到有所好转，没那么了寒冷了！

看着庞十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李善长不禁与张一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这少年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杀气？

凤九霄没着碎石小路一直向前走，穿过一处假山是一处凉亭，凉亭里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凳。凤九霄道：“正好！”径直走进凉亭。

曹光实没料到凤九霄居然在这里坐了下来！

“副使大人，这外边有些凉意，不如到前边寒舍喝杯热茶？”

“不用了，我有事问你！”

“大人请讲？”

“本城有一大户姓杜，你可知道？”

曹光实面色一变，“大人是为这事而来？”

凤九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多少？”

曹光实看了庞十五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犹豫。

凤九霄看着地面，淡淡地道：“你可以不说，我找别人也行。”

他语气很淡，但曹光实却听出了话中的杀气！

曹光实可是知道眼前这少年的厉害！

他立刻说道：“其实整件事我也在调查，不过越调查越觉得有问题。”

凤九霄看着石桌上的棋盘，手指轻敲桌面，“继续。”

“命案发生后，我立刻派人勘察现场，我也去了。”

“你亲自去了？”凤九霄不禁看了曹光实一眼。

“是的，这么大的案子我必须亲自到场！”

“亲力亲为，不错！”

“大人过奖！”

“不必谦虚，你做得确实不错！继续。”

“当时的杜府简直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我让人专门描绘了现场图录，每一具尸体的位置，现的姿势，受伤的部位，全都记录了下来，根据仵作判断，所有尸体的致命伤都是利器所致，不少人生前应该受过酷刑，身上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杜大小姐突然向后倒去，庞十五眼明手快已经扶住，只见杜大小姐已然昏厥！

曹光实脸色阴晴不定，“这位想必就是杜家的小姐吧？”

凤九霄道：“继续往下说。”

曹光实道：“好。根据杜府的花名册我们断定至少有十三人被凶手掳走。通过走访周边的茶楼和邻居，我们最后断定凶手是双龙岭的山贼！后来，我查到了双龙岭的山贼应该是大蜀的逃兵！”

凤九霄道：“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派兵救人？”

曹光实面露难色道：“城中兵力严重不足！现在雅州城里只有二十个步兵！还分守四个城门！如果派人去剿匪，派少了没有效果，全派出去，这城可就没人守了！”

凤九霄眉头一皱道：“怎么这二十个步兵呢？那些士兵呢？”

曹光实道：“这大蜀疆土不比我大宋小多少，自蜀帝突然投降，各州各郡纷纷打开城门，那么多的地方需要派兵接管，王大将军也很犯难，只得分兵多处，对于有大蜀余孽作乱的地区，集中兵力清剿，对于相对安全的地方则虚张声势！对外我们宣称雅州有一千步兵！”

凤九霄皱着眉头道：“没有派兵去救人，你的意思是没兵？”

曹光实刚要开口，凤九霄道：“你想好了再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曹光实瞬间额头沁出冷汗！

“我……”

“你要么抓紧说，要么就闭嘴，犹豫什么呢？”庞十五有些不耐烦地道。

曹光实一咬牙，“其实城中有兵五百！兵够！”

凤九霄面无表情，“这才符合一个主帅的水平！一座雅州城，居然连一百兵力都不到，守个锤子？说，为什么不派兵？”

曹光实道：“我派了！但是本城的步兵指挥使周杰不同意派兵！理由是……理由是大将军不允许派兵救援！”

“为什么？”

“我不知道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你怎么看？这个案子到底怎么解决？”

“依我之见，应该抓到那些假冒山贼的大蜀逃兵，然后逼问出他们的动机！我认为，这些大蜀逃兵不过是别人的棋子！”

“你认为还有幕后主使？”

“不错！我现在正在调查张家！他们家嫌疑最大！因为杜家灭了，受益最大的就是张家！”

“你说的有道理！张家那边你查得怎么样了？”

“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我把张家从上到下所有具备作案能力的人全都审了一遍，上到张家太爷，下到十岁玄孙，都过了一遍筛子！”

“十岁的孩子你也没放过”

“昔年云舞阳十三岁就敢街头杀人，现在的孩子，十岁已经知道很多事了！一切皆有可能，任何可能性都不会放过！万一整个惨案就是某个张家的孩子假借大人的口吻，以书信的形式与山贼取得联系，花重金雇佣杀手！”

“那为何只放宽到十岁？九岁的你考虑？”

“我其实考虑过要盘问九岁以下的孩子了，不但张家的反应太激烈，本城其他大户纷纷表达了强烈的不满，我刚接管军政事务，生怕激起民变，所以只得放到十岁！”

“呵呵，十岁，你的压力可不小啊！”

“好在审完了！”

“结果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是幕后真凶？”

“不错！”

“用刑了吗？”

“没有！我审人不需用刑，只需察言观色就能断定这人到底说没说谎！”

“哦？那你厉害得很啊！”

“不不不，不厉害！只是跟着一位江湖异人学过相面之术！”

“你断定不是张家所为？”

“我断定！张家现在的表现很奇怪，他们不权积极配合调查，甚至积极得有些过头了，总之就是想让我明白，他们再恨杜家，但这次的命案绝对不是他们策划的！张家老太爷隐隐约约透露一个意思，有人在往张家泼脏水！问他怀疑是谁在幕后兴风作浪，他却摇头说什么不可说、不可说！都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凤九霄眼中精芒闪烁，“你是说张老太爷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但却投鼠忌器，不敢指认？”

曹光实道：“我的理解便是如此，这便是我越查越奇怪的地方！大蜀旧臣全部归降我大宋，据我掌握的信息，雅州城最恨杜家的只有张家！两家子弟在朝廷上做官的有意气之急，在经营的产业上，两家更是有五成产业重叠，是雅州竞争关系最激烈的对手！雅州城的商家通常只经营一到两种产业，但杜家和张家却涉猎最广，几乎每个行业都要插一手！”

凤九霄道：“如果杜家完了，张家也完了，谁会最高兴？”

曹光实看了凤九霄一眼，欲言又止！

凤九霄首：“看来你早就考虑过。说罢，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有这么大的手笔！”

曹光实长舒了一口气，“我只是怀疑，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

凤九霄一怔，随即说道：“好，我知道了！看来那人位高权重啊！”

曹光实低下头，沉默不语。

有时沉默就是默认!

凤九霄道：“你放心，你说就行，我替你保密！十五，今天的话只能进，不能出，听到没？”

庞十五百无聊赖，“嗯！”

曹光实小心翼翼地道：“我怀疑是大将军王全斌！”

凤九霄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道：“有证据吗？”

曹光实迎着凤九霄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你凭什么怀疑他？”

“如今大蜀全境统一指日可待，他却明显松懈了！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可听到了不少消息，说王大将军居然开始学皇帝翻牌子了！”

凤九霄目光一懔，“这是僭越啊！他胆子可不小啊！”

“我还听说，他纵兵劫掠良家妇女，夜夜笙歌……”

“什么？”凤九霄有些吃惊，“你确定他们说的是王全斌？”

“千真万确！”

“消息来源可靠吗？”

“绝对可靠！”

为种消息即使皇城司知道也不可能报给自己啊！相信魏千岁应该知道了吧？

凤九霄叹道：“希望赵匡胤好好整顿一下大宋军队风气了，这些骄兵悍将到现在还保留着五代时期的野蛮和凶横，简直是无法无天啊！”

王全斌最开始在后唐庄宗时期效力朝廷，后来又给后晋效力，因功迁护圣指挥使。到了后周建国，他摇身一变又当了龙捷右厢都指挥使！

到了越匡胤登基，他居然又成了大宋忠武军节度使！

看来这人貌似粗鲁，实则颇有心计！

但是五代兵强则造反的魔咒似乎在他身上没有显现，这说明要么他的实力还不够，要么就是他的上司将他压制得死死的！如今他在蜀国大权独揽，又是山高皇帝远，这里边的风险不可谓不大！不过赵匡胤同时安排了副将刘廷让，估计也能赶到节制作用，但是副将终究是副将啊！

凤九霄道：“你马上给朝廷寄一封奏折，就说王全斌有问题！”

“那具体写什么问题呢？”

“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写上。”

“副使大人，最好是以您的名义上奏好吗？我怕万一皇上龙颜大怒，我可承担不起这滔天怒火啊！”

“行，你就把我名挂上吧。好了，我再去张家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