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自己乌尔里克可能是发现了他和队友的恋情,也找不到理由来告诉自己为什么乌尔里克一定发现不了。
乌尔里克也觉得这样的事很难办,如果她和卡尔是刚签约那一阵,她应该会假装不知道这样的事防止得罪雇主被开除,又或者全力劝阻卡尔分手;但现在他们都共事快两年了,深知卡尔既不是个蠢货,又很重感情的情况下,乌尔里克在夏日发现了那张照片时,第一反应是胆战心惊地把它一把藏进保险柜,并希望找到是谁放了它。
但这是做不到的事,停车场只在出入口有录像,整天里来往的人太多,看了也没用。她又试图辨认字迹,可写字的人用的是非惯用手,这也无从调查。
那就只能从卡尔的人际关系里下手,但到了这一步,乌尔里克就迟疑了,因为查出来,是对卡尔好,还是不好呢?
对方显然只是希望他分手,而不是拿这张照片去爆料,就算爆了害的也是巴拉克,和卡尔一点关系都没有,脸都没有,直接否认掉就行了。
那么寄送照片的人就该是卡尔身边很亲近的人了,知道亲近的人背着自己做了这样的事,反而只会让卡尔难做人。乌尔里克其实已经在想会不会是拉姆,因为不像巴拉克立在那儿啥也不干讨厌他的人可能都很多,卡尔的社会关系没那么复杂的。
可越想着可能是拉姆,她越觉得不能言说了。而且她心知肚明拉姆是对的,几乎从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乌尔里克就已经站到了他的同一边,让她几个月以来一直保持沉默、假装无事发生的是,这毕竟是感情问题,她觉得自己需要尊重卡尔的情绪。
这其实违背了经纪人的职业道德,经纪人的职业道德是只做对球员客观有利的事,出成绩,拍广告,涨工资,这是客观有利;和队友谈恋爱,这叫客观有害。
如果她有职业道德,她应该用尽或软或硬的手段,在不威胁自己地位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勒死这段感情。
乌尔里克的漫长犹豫纯粹出自她个人对卡尔个人的感情,因为知道了莉拉的事,知道了他的家庭,乌尔里克知道卡尔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随意过私生活的类型,她也注意到他其实很谨慎的,可是见不得光的感情不是靠着谨慎就能一直安稳把握的,而且见不得光的感情真的幸福吗?
如果真的很幸福,他现在就该作为一个成绩很光荣的球员进入圣诞假日,而不是被笼罩在打人禁赛的丑闻里。
这和巴拉克的年龄、眼下的处境没有关系,纯粹是不被社会环境允许的关系注定是痛苦的。如果巴拉克是年轻人,那他们要承担的压力就是刚有起色可能就事业夭折;如果处在巅峰期,那他们要承担的压力就是巅峰期事业毁灭;像现在这样是成熟巨星和小年轻,那就是一个晚节不保,一个前途尽毁。
乌尔里克现在意识到了,也许是在她和他认识之前,在卡尔搬到新家的夏日,他们就已经是恋人了,这段恋情早于他们的友情和利益关系,所以她也不敢贸然冒犯。
但现在苦痛和困境摆放在这儿,就像窗外安静飘落的雪花一样,瞎子才是看不见。
比起卡尔在欺骗她,乌尔里克更在乎的是,卡尔有没有欺骗他自己。
他难道看不见连日灰暗的天空吗?白雪下,一切仿佛都是空寂的。
她从外套内的口袋里把那张照片拿出来,交给卡尔: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我从来没说过一个字,我一直当做不知道,卡尔,直到现在,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你聊这件事。”
“……谁给你的?”
“我想是菲利普,但我没有证据,我也不希望你拿着这个去和他对峙,这对你的朋友关系、同事关系都没有好处。我只是不愿意为了任何人瞒着你任何事,因为信任关系对我们很重要。”
乌尔里克不好意思看他,只能手放在裤子口袋里,继续望向窗外。
虽然她很想管控卡尔的私生活,但她知道这样的问题到底敏感,和出去和女人乱睡觉那种问题完全不是一种事,是不能大喊大叫、大吵大闹的。比起靠威严和严肃的态度让卡尔惊吓,乌尔里克更希望他感到尊重和信任,也希望他能按理智做出正确的选择。
毕竟卡尔已经20岁了,他不是小孩子了,他也不笨。
“分手吧,卡尔。住进新家里,陪着妹妹,妈妈其实未必要在这儿,就你和莉拉不好吗?这才是你的家人……新年快到了,你们可以在这里放烟花,请队友们来玩……”
“开启新的生活吧。”
但乌尔里克犯了错,卡尔是笨的,或者最起码在这一刻,他依然不愿回头,不愿做那个抛弃恋人独自跳上写着“正确”大船的人,他不愿意对不起巴拉克,因为从头到尾这段关系都是他勉强而来,是他闯入对方悬崖边的大树下,是他在月光下按住年长者亲吻,是他的爱无法控制地弥漫。
尽管在这个时刻,他已经知道幸福和个人价值被放在了左右天平上,而他也知道自己在某一刻一定会选右边。
也许正是这种知道,这种从始至终都知道的知道,和实际上他也已经在生活中处处做出了选择,让他被巨大的自我厌恶感和愧疚击穿了,反而让他在最后的时刻要显得比平时更肯定和忠诚。
只要他不提分手,巴拉克就不会离开,那他就不要提分手。
最起码他要尽全力,不能当逃兵。
他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依恋也更爱巴拉克,在外面则是变得更成熟更坦荡似的,仿佛只要他做出这种改变,他就能留住自己的恋情。
他在更衣室里更自然地同巴拉克靠近,更大方地诉说喜欢,拉他进入说笑的语境,无视队友们露出什么样的态度来,仿佛他们只是天底下最光明正大、最坦荡的一对好朋友。
他在球场上卖力踢球,禁赛仿佛一场云烟,球迷们很快就把拳击事件当成了卡尔光荣的勋章,那不是球场情绪失控,而是“我看看谁敢瞧不起我”的比吊大小的比赛,而二十岁的卡尔告诉所有人别再看不起他,他真的已迈入成年人的行列了,他是星光璀璨的拜仁里钻石一样闪闪发光的纯血小太子,抬起手腕鼓掌时红色球衣像流淌着敌人鲜血的战袍。
卡尔觉得好像他只要装作不害怕也不难过,就可以真的得到对抗生活的勇气,欺骗自己直到一切成真,尽管恋人越来越温柔、也越来越沉默了,但他尽力无视着。
某个靠在巴拉克的怀里像洋娃娃和大熊一样笨拙旋转的片刻,他真的忘掉了现实,恍惚着以为他们已像这样跳了几十年,并会在未来几十年都再平凡不过地下班回到家中、一起做晚饭,然后在和缓的音乐中慢吞吞、但也好温柔好亲热好有趣地贴着脸旋转,像旋在命运的暴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