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这儿了,就是承认自己不太好的现实了,他们俩都心知肚明他不好,医生何苦还要点出他在死装的事实?
这让他莫名不舒服,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理。
“好吧,我不想说谎——我只是没法和你直接谈这些事,太怪了,我没法细想,也说不出口。”
他抱着胳膊说。
这场咨询感觉真是够狗屎的,虽说要努力讲真心话,但他还是显得太不配合了,也许他还是应该装模作样装一下的,或者多少表现得积极点。
卡尔都有点不敢看医生的脸了,说到底哪怕是做咨询他也不想事情太尴尬,不然乌尔里克还得在他们中间再沟通,想想就一摊子烦人的事。
但弗莱克医生的定力比他想象中好多了,人家仿佛才刚热身完毕呢,又很真诚地说:
“卡尔,我非常尊重你的坦诚,也理解为什么谈论这些事对你来说感到不自然——事实上,你愿意直接表达拒绝,让我感到非常开心,而我也会百分百尊重你的感受,因为在这儿,我想要给你提供最好的支持,我也会尽全力这么做。这其实是一个非常个人的过程,我不会强迫你现在就深入探讨什么,但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从你更愿意谈的话题开始。”
医生询问他的“八卦”:
“也许我们可以从一个稍微间接一点的角度来聊聊。比如,最近你和朋友之间好像有些矛盾,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谈谈当时的心情?不用非常深入和准确,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也许从这里开始会轻松一些,你的情绪也会更容易被捕捉。”
他问的是他和穆勒当街吵架事,这个歪打正着的问题戳中卡尔的心脏了——他今日匆匆赶来,飞得把预约提前,说到底就像是为自己的无力感找一个出路。
克罗斯今日拒绝看他的苍白神情、诺伊尔的阴郁脸蛋和胡梅尔斯昨日被他打了一耳光后带着水光的眼睛都在他的脑子里搅拌,让他恨不得冲进某个教堂跪下来哭泣。
“我觉得自责。”卡尔不由得说:“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差劲。”
“卡尔,我听到你说‘自责’的时候,能感受到那种负担感。这种情绪其实很正常,尤其是在我们和亲近的人产生冲突后。我相信你在这个过程中付出了很多,也许你是在努力做好,但结果却不如预期,是这样吗?”
卡尔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我付出得不够多,如果我付出得够多,也许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
总算能得到他一些回应,弗莱克医生再接再厉,但语气反而更和缓了:
“你现在已经在这里,并且愿意面对这些感觉,这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决定。你提到的‘做得很差劲’,其实是一种对自己表现的失望,但这也意味着你在乎这段关系,并希望改变。当时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做得不好?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或者只是内心深处的某种感觉?”
“我……”
卡尔一时语塞,仔细想着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哪里都不好啊,全是旁人在包容他,例如穆勒在包容他。
“哪里都不对。”
“有时候,我们觉得‘哪里都不对’,是因为我们心里有一个完美的标准,但其实在朋友关系中,没有人能做到完美。你的朋友们在包容你,这本身也说明他们在乎你,也看到了你身上值得去维持关系的地方。”
“不,我不是在追求完美,我是真的很糟糕,我把他们……把他弄哭了,他的情绪非常受伤,还得反过来安慰我,这种包容是错的,我……”
一句话轻轻地被无形的手从卡尔的心脏中捏走:“总之我不是个好朋友。”
“卡尔,我听得出来,你对这件事真的感到非常自责和痛苦,你提到的这些场景——让朋友哭泣,还要反过来安慰你——我能感受到你内心的那种负担和沉重感。你觉得自己没有做到一个好朋友的标准,这种感受真的非常让人难过。”
“朋友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有时候我们会伤害彼此,但这并不意味着关系就失去了意义。你提到的‘包容是错的’,这或许是你觉得自己给了他们不应有的负担,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朋友之所以愿意包容你,是因为他在乎你,他愿意看到你最真实的部分。这种情感并不是在容忍一种错误,而是在彼此支持,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
卡尔真的又开始痛苦了,他抬起头看着弗莱克医生的眼睛,不懂他怎么就是不懂呢?他说了自己很糟糕、很糟糕了,对方这么重复着找台词来替他辩解,又有什么用?卡尔想听别人和他一起谴责他,而不是想听这样感觉很虚假的安抚。
“可那就是错误,因为我没有什么艰难的——我的生活很好,我只是自己在心里,有情绪上的一些想法,可这和他们根本没关系,没人需要负责这些,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卡尔,我明白你现在真的很想责备自己,觉得自己的情绪是错误的,你觉得自己不该让别人来承担这些负担。这种感觉让我感受到你对朋友的在乎,你不希望他们因为你的情绪而受影响,这本身说明你是一个非常在意别人感受的人。”
“如果我真的那么在乎,我就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天哪。”
卡尔不懂为什么现在烦躁会这么强烈地在心头翻滚,让他抬起手按照脑袋,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让自己不要冲着心理医生大喊大叫,而只是用力地说:
“别再拐弯抹角地试图否定现实了!”
弗莱克医生一直在哄他似的说话,可面对他的怒气时,一点也不慌张,仍然是静静地坐着,在跃动的火光边看着他:
“这就是你需要和渴望的吗,卡尔,因为内心深处对自己感到强烈的责备和羞耻,所以希望找个第三方人士来一起谴责你?你希望我大声责骂你、挖苦你、羞辱你、甚至殴打你,让你灰心丧气、痛苦万分,让你被惩罚、惩罚、再惩罚,是吗?这就是你期望的吗?”
医生清晰的问话像猝不及防的闪电一般劈穿空气中某种墙壁似的东西,卡尔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咔嚓的玻璃破碎的响声。
他一下子浑身发抖,如遭雷击。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在找人责备我自己?……荒诞,没人会这么做……我只是希望你能客观点,不要兜圈子,回避问题……”
卡尔勉强找到了声音,但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慌乱和困惑。他努力想要找一个合理的反驳,但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一问题没有答案。
他已颤抖到快感觉不到自己坐在椅子上,但医生依然沉着冷静,根本没回应他的话,而是继续说道:
“卡尔,也许你对责备和惩罚的渴望,深处藏着一些你可能还未意识到的情绪需求。也许你认为,通过被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