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他作秀、但现实生活里根本懒得和他见面的事,越说乌尔里克的眉头蹙得越紧,但卡尔却越说越觉得自己真的是在无病呻吟。
“我的人生够顺利了,我没什么可抱怨的。也许我真的太冷血无情了,我应该她留在慕尼黑的,无非是多两个人照顾的事,现在就不会像这样了。”
“如果埃里卡留在慕尼黑,她早就三天两头上报纸造谣你了好吗?不要试图最小化你的问题,卡尔,你有没有想过,它们会伤害你,就也会同样伤害别的孩子,所以说出来后一定能得到共情。”
“不,别人的父母都是殴打他们,不给他们饭吃这类的。”卡尔摇摇头:“那样的情况下,他们都没把父母丢开。”
“那是因为他们被驯化成功了,但你要挣脱出来,这不是一种错。”
“社会天然更共情父母,辩解起来太累了。”
“我们不需要辩解,这些话不是给讨厌你的人看的。讨厌你的人,你说再多,他们也不会同情你,反而会把这些当成攻击的新靶子。他们也许之后会在你胜利的社媒下刷‘没有妈妈爱的可怜虫’‘经济犯的儿子’‘活该你的妹妹死了’……”
“……你明知道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还是非要希望我谈论这些呢?”
“这是给支持你的人看的,卡尔。爱你的人也没有办法完全了解你,但每多了解一点,都是有帮助的。恨你的人不要紧,让他们恨去吧,就仿佛他们不存在。他们不会走到你的面前,不会和你共事,不会和你一起上场比赛,不会在早晨九点的塞贝纳微笑着和你说hi,不会买票在安联球场大喊你的名字,但爱你的人会,卡尔。”
“朝着关心自己的人示弱不糟糕,也不可耻,卡尔,他们会帮助你的,就像你聆听他们的辛苦、认真帮助他们时一样。”
“我讨厌被可怜。”
“那你为什么常常怜悯别人?”
卡尔一时说不出话来,也许是因为旁人的痛苦看起来总是那么真实和重要,就连抱怨饭不好吃下午没力气训练都会让卡尔切实感觉到他们很苦恼。而他自己的……却总像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他还担心被当成是夸大了情绪去索要爱的可怜虫,所以总是要把十分的难受压抑成淡淡的三分。
“给别人一点爱你的机会吧,卡尔。”
这就更切中卡尔心中最深的忧虑了,他本能地皱紧眉头想反对,但乌尔里克已继续说道:
“而且别担忧无法回报,接受就好了。你明白的,有时人类就是想爱旁人,想要帮助你,想要替你辩护,想要你开心起来——你才刚刚把一个奖杯送给别人,高兴地替他鼓掌、看他上台,只为了实现他的梦想,你怎么会不懂旁人也会和你有一样的心情呢?”
乌尔里克急着把新思路发给公关,穿好外套亲吻他的额头,同他告别,叮嘱他早点睡。
“明天起来,一切又会变好的。”
她和卡尔常说的都是鼓励他勇敢点上进点的话,难得说一句温柔的,她像是也在安慰自己:
“莉拉的事……我现在想到也很难过。可人生里好多事情,总是没有办法。
在我父亲去世后,烧掉他骨灰的那天,我的交通卡掉了,又没有钱打车,只能捧着他沿着轻轨线一路走回家。当时下着大雪,我一路走一路哭,我哥哥一直责怪我是因为我要花钱读大学,才害得爸爸努力拖着病工作直到没命了,那一刻我自己也这么想,所以我从学校退学了,不愿意再念下去。
有一段旁边是铁轨线,我忍不住躺在了上面,雪那么大,司机肯定看不清楚。但我想到如果是那样的话,会给司机和车上人造成大麻烦,所以我又爬了起来。才过了一分钟,火车就从我旁边飞过去了。
我也从没和你说过这件事,因为我也担心你觉得我软弱无用。但过十几年往回看,我真的原谅自己了。
卡尔,我真希望你也能原谅自己。不是在灾难里应付得不够完美,也得被当成犯错。溺水的人挣扎的姿势,还要被评一个用不用力、漂不漂亮吗?”
卡尔不是不懂,他只是觉得羞耻,只是觉得自己不值得,只是怕今天被爱,明天忽然就不被爱了,于是昨日美美承接的欢喜也成了不晓好歹的过错。于是他与人相处,总是希望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的。
可实际上他早已不必这样辛苦地生活,即使母亲依然会颠倒黑白地污蔑他,他也不再是无法自证清白的小孩。
他有事业,有金钱,有荣誉,有权力,有地位,有尊重,有信任,有名誉。他在这个社会上早就有了一席之地,不是得在黑暗里颤抖着回家,在父母提供的栖身之地下孤独蜷缩的雏鸟。
友谊赛是和法国踢,这又是相当重量级的安排,作为上届世界杯和欧洲杯的连冠,德国队在友谊赛争夺战里都占得先机了,一直约得到好对手。
去小国家身上刷分没意思,就得踢强手,才能算不浪费集训,为还有半年多就要到来的俄罗斯世界杯做准备。
比赛被放在柏林赫塔的主场,奥林匹克体育场。这是12年前卡尔参加国家队的第一场比赛时进入的球场。
彼时他青涩不已,籍籍无名,坐在替补席上最大的少男心事就是望领队的巴拉克身上多看两眼,手掌撑在塑料板凳的边缘,充满期待地望着七月烈阳下的绿茵场。
而现在轮到他自己牵着小球童,佩戴袖标,站在队首往外走出。今日上座率竟几乎满了,当他亮相时,全场球迷都站了起来,就连法国球迷也同样起立鼓掌。
队友们和对手们同时拍拍手掌看向他。
小球童们也把自己的小手拍得啪啪作响。
哗啦哗啦的风暴在球场里刮响,奥林匹克体育场似乎又老旧了一些,又似乎依然在笑傲岁月。
有些在绿茵场里闷闷不乐的人总觉得这里像牢笼,可卡尔却是在这里真正打开了人生的枷锁,飞往天空的。
踉踉跄跄也是飞,意识不到自己在飞也是飞。
所有的航程都有意义,风迟早会告诉鸟这样的讯息。
卡尔轻轻抬起头望向四面八方,带着薄薄的泪水,抿紧嘴唇,也冲着整个世界,回应出清脆的掌声。
第115章小卡(完)
卡尔这辈子都不会忘记2012年5月19日的。
决赛前三个月,欧冠淘汰赛阶段才刚开始时,整个慕尼黑的地铁站、公交站和超市里就已经换上了预热海报:
“一座城市
一座球场
2012欧冠决赛
在家举行!”
还没到赛贝纳大街,他就已经看到自己和队友的脸三四次了,再见到他们时甚至感觉已不新鲜。
当他们确定进入决赛时,他们成为了欧冠改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