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生和死才能发出这一条短信。从巴拉克的视角看,事情得多简单啊:卡尔莫名其妙地约他要私聊,再莫名其妙地爽约,好吧,为了拉姆不算特别莫名其妙,但最起码他的感情被践踏了,事实证明他的初恋在“维持正常”面前什么都不算,他已做出了选择。
卡尔很少很少失信于人,如果放在中国古代,他大概会是尾生,但他抱柱不是为了爱情,而单纯是为了守约,他不想做失约方,不想做过错方,他有的是宽容的心和稳定的性格去原谅别人,却极度害怕别人因为他的一次错误而永远失望,将他定性,永远不会原谅他。
卡尔是个尽量不犯错的人。
但在巴拉克面前,他好像就没对过。
拉姆又不知道他的疯癫心事,他再怎么有透视眼,都不会知道今晚卡尔想做什么的,而且卡尔也能感觉到拉姆这一会儿是真的难得脆弱,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和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竭尽全力地转移注意力、不去思考明天该怎么面对巴拉克,而是尽量开心温柔地和他说话。
“karli,住在这儿会不会很不舒服?我感觉你有点紧张。”
卡尔真的留下后,尽管知道这并不算什么大事,但拉姆还是不由得为自己的“出格”而抱歉,也像是为他没能克制欲/望而自责后悔:
“如果想回去的话,我帮你联系车子,这没什么的。”
“不,不,别让司机多跑一趟了,我没事的。”
卡尔调整枕头的角度,和他轻快地说:
“不要这么快就后悔嘛。”
“有一点。”
拉姆也躺下,侧着身,隔着小夜灯和卡尔亮亮的眼睛对视:
“我觉得自己太幼稚,太贪心了。”
吃了冰淇淋,还把卡尔留在这儿。
简直像他三岁时做的事——他搬了个小凳子在厨房,爬上去,把妈妈刚做好的巧克力布朗尼给吃了一半,怎么都停不下来,最后撑吐了。
拉姆到现在都还记得被爸爸拎着脸朝下呕吐的感觉,布朗尼再也不甜了,反而像一堆石油一般极度恶心地从他的胃里流出来,他从没体会过那样可怕的感觉。
但最可怕的并不是呕吐本身,最可怕的是在经历了这么惊天动地的呕吐后,再看到布朗尼时,他竟然又想吃了。
那一刻拉姆醒悟了像甜食这类诱惑品为何如此可怕,它们既害人“堕落”,又是堕落之人最好的抚慰品,于是一旦上瘾,人就永远只能站在这个漩涡中无法自拔,就好像得了暴食症的人一旦因为吃多了情绪不好,就会吃更多东西来安抚情绪一样,是个荒诞、但偏偏很难爬出的沼泽。
灯光下的卡尔简直像一副油画,像个安静的天使,金发柔软,同色睫毛微微颤动,露出水一样的眼睛。
拉姆并不愿意把他和任何糟糕的事联想在一起,尽管那是他控制欲/望时常用的方法。
“真的没办法喜欢我妹妹了吗?主教练说允许家属来探望,我可以邀请她和我父母一同来玩的。”
他又同卡尔说。
卡尔以为他在开玩笑,好努力地压下对自己恋爱心事的焦灼,很正常地回应:“她会遇到更合适的人的。”
“有别的喜欢的人了吗?”
“当然没有。”
“那为什么不和她试试呢?”
“菲利普,她喜欢我吗?”
“喜欢啊,你是个漂亮孩子,前途又很光明,性格也好。能在做蛋糕时候容忍她那样炸厨房的人,你还是头一个。”
“我觉得这和真正的喜爱是两码事。”
“爱太可怕了,卡尔。”
拉姆低声说,既是分散注意力,也是说服自己:
“人一旦喜欢上什么,就想独占,哪怕是喜欢一个人也一样。可是,人是不可能被另一个人独占的,哪怕是同居和结婚——即使在婚姻中,背叛依然时刻发生。狂热的爱很容易导向毁灭。爱听起来是个很舒心惬意的字眼,实际上任何极其强烈的感情都不会只有光亮的地方。”
明知道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事,卡尔还是极其心惊,感觉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因为正正好说在他的心事上,他就是已被爱折磨得恨不得毁灭了,不忍心毁灭对方,于是只好想着毁灭自己。
在这个所谓的“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中,他感受到的却从来不是大家说的什么温柔、奉献这类感受,他感觉到的就是他想要靠近另一个人、却绝对不能够的苦痛。也许这种诉求没有到“占有”的地步,但绝对是希望自己能和对方最亲近,像一对紧紧相依的磁铁石那样。
他惊讶于拉姆是这样的明白,说得这样准确——他坚信除非也爱着谁,否则拉姆绝不可能这样明白这种感受,因为爱和理性的认知是两码事,如果拉姆可以抗拒这种感觉,他根本不会陷入其中才对。
“你才是在坠入爱河吧,菲利普,不然从哪感悟出来的。”
卡尔觉得这像在中学时,大家常聊的话题一样,忍不住笑了下:
“我能知道是谁吗?”
拉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忽然也笑了一下。
卡尔觉得这小夜灯怪刺眼,他被晃得视线都不能稳定对焦,看拉姆的眼睛都觉得在晃动。
“当然不行。”拉姆亲昵地说:“这是秘密,只有你能知道,不可以告诉别人。”
好吧,他不说才是正常的,说了卡尔才要奇怪呢。
“我最擅长保密了。”
卡尔说着,往自己的嘴巴上划了一下,认真道。
他不知道拉姆为什么忽然用被子蒙住头,抖动着大笑起来。
第二天他陪着拉姆一起回到基地,对方确认不用住院了,在基地里静养、由队医照顾就行。随队而行的有运动医学的专家沃尔法特,完全足以应付这种情况,送去医院也只是因为度假村中毕竟没有做核磁或x光检查的条件,但摸清情况后,他来就再好不过了。
他是拜仁的长期队医,同时也是德国国家队的首席医师。
这位声名显赫的医生别人平约都约不到,现在却愿意整个夏天离开慕尼黑,从集训开始就一直随队工作,可见本土世界杯受到了全方位的重视,没一个人敢马虎。
卡尔错过了第一节训练课的一半,不过训练课结束到午饭中有一段时间,他立刻和体能教练讲了会在那一会儿补上。
拉姆的伤势不会影响开幕式,所有人都当大喜事来看,没人生卡尔的气。助教勒夫今日观察上午的健身房练习,闻言绽开了一个笑脸:
“多大点事,去吧。”
施魏因施泰格冲卡尔挤眉弄眼,并用脚拨弄着地下定位用的呼啦圈,试图在自己和旁边人中间拨出一个位置来,给他也放一个,结果被助教无情地打了一下屁|股,顿时哀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