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缓慢地接受了现实后,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那头的乌尔里克都快被这种慢速老头给折磨得烦死了,恨不得尖叫:“快联系托马斯的公关!把她们的电话发给我!”
刚开心了一天就又忙起来的乌尔里克感觉卡尔最近确实是事情很多,不过比起生气,她又在内心深处有种别样喜悦——虽说吵架确实不是好事,但流量是好事,热度是好事,天天挂新闻头条是好事,丑闻翻盘可以虐粉提纯,美闻则是营销人设扩大影响力。
当街吵架的八卦?
可以吸引所有关心不关心的人都情不自禁吃起瓜来……大家最爱看兄弟阋墙的新闻了……这新闻发生在拜仁,发生在从来没和人爆过矛盾的卡尔身上,和他争吵的还是他的真·好兄弟穆勒,看点实在是太多了,假装严肃认真不爱吃瓜的嘚国人其实已经全起来嗨了,一个个都抱着手机如痴如醉……
卡尔以前从来都不爱炒作,能自带庞大粉丝群体全靠踢得好再加上有张好脸蛋,但这赛季开始就不一样了,他虽然还是没炒作,但他这样整日清醒克制的人,随便不克制一点都是完全超乎群众预期的大新闻。
真是不炒胜似炒。
可见有时人乐意展现点真实的自我也不是坏事啊,群众总是更爱活人的。
问题是,他和穆勒到底是真闹矛盾了,还是只是两人莫名其妙赌气?后者很好营销,能反炒一波兄弟情,但万一是前者,那就麻烦了。
乌尔里克和公关团队商量完,一边让他们雇水军和找kol去社媒上发帖子表“大震惊!怎么会呢?穆卡感情最好了(附12345证据)”,一边给卡尔打电话。
水军事业非常成功,因为社媒上已经就很多人在自发地嚎叫了。公关团队很快注意到了今日异常活跃的是cp粉群体,大概是因为白天直播时互动很好,他们非常开心,产出了大量的切片、动图、文字、速写画,结果正开心着,蒸煮就在大马路上吵架不欢而散了,一下子天塌地陷,现在都在惨叫。
兄弟情的证据倒是好找了,直接进Karomas的tag里挑热度高的转发进热搜tag下就行了,并采取统一话术:
“这么好的关系怎么会吵起来呢?(大哭emoji)”
但卡尔这头就很难办了。
发现他甚至不接电话时,乌尔里克倒吸了一口冷气,决定给他五分钟再打一次试试。在这空隙里,她转而打给了穆勒。
全都没音讯。
啊?她是真的有点震惊了,不懂他们俩怎么了。原地转了两步后,她戴上了蓝牙耳机,让公关们和她时刻保持连麦,而后直接进车,杀出门去。
冰冷的晚风灌进车里,她一点加班的痛苦烦恼都没有,只有久违的激情在心中萦绕。
卡尔在车里看到了新闻,把手机开到勿打扰,拒绝所有电话,慢慢地给车子熄火,慢慢地走到房子里,慢慢地打开一路上遇到的所有灯,慢慢地关掉一路上遇到的所有灯,慢慢地在一片漆黑寂静中躺进沙发里,不知家政把毯子又收纳到哪里去了,他把自己蜷缩起来,手指环绕住手臂,一动也动不了。
暖气开得不够足,他应该起来去调一下档的,可他一动也动不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怨恨穆勒的,是他自己搞砸了一切,是他回避,是他不信任,是他不坦白。可他就是感到怨恨,准确来说恨的也不是穆勒,他爱穆勒,但他此刻确实恨所有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健康强壮地生活着,可以阳光积极面对世界的人,他也恨这些人用同样的标准来要求他。
他痛苦,他要怎么说呢?他要说他的妹妹已经死了五年多了,但想起她,他还是会忍不住在车中大哭一场?
不要说是五年后了,就算是妹妹刚下葬的时候,他们也催促他节哀,催促他要走出来,催促他在家里难过也没用,催促他要继续过自己的人生,催促他要从不幸里站起来。他要当队长,要去踢欧洲杯,他不可以待在家里像个废物一样流眼泪。
他痛苦,他要怎么说呢?他要说他十年如一日地怀念自己的初恋情人,在本子上依然随手就能画出他的一切,在他生日快来时感到风湿病发作一样绵延的痛?哦,忘说了,他的初恋是男人,还是他当时的队长。
他能告诉穆勒这样的事情吗?
他痛苦,他要怎么说呢?他能追溯到自己的童年吗,追溯到第一次听到父母吵架的夜晚,追溯到发现罗尔夫亲吻他情人的下午,追溯到妈妈挺着肚子回家的早晨,追溯到他搬家后第一个无法入眠的黎明,追溯到和穆勒快乐地肩并肩下训、但实际上回去后他得饿肚子赶功课的玫瑰色傍晚吗?
他要把那些数都数不清的细碎的针,一根一根捡起来给对方看吗?看他生命里所有的丑陋、残缺、不堪,看卡尔内心所有的伤痕、恐惧和怨恨吗?
穆勒有什么义务听这些呢?
就算穆勒就是愿意听,他把这一切都告诉他,然后呢?他要穆勒怎么做?他希望对方复活他的妹妹、改变他的爱人的人生轨道、回到他的童年,像一个万能的神一样解决所有命运赐予人的、无法自控的悲剧吗?
还是只能让对方沉重悲哀地与他一同流眼泪,让痛苦像传染病一样,从一个人的身上蔓延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呢?让穆勒时刻用一种沉重的、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待他?卡尔不需要,卡尔也不想要!
一力催促着痛苦中的人“说出来就好了”的很多人,以为自己的倾听和陪伴就是莫大的力量,很容易对幸存者“你怎么就是不张嘴啊你自己都不帮你自己我怎么帮你”的行为产生一种“你天天生活在痛苦中真是活该,气死我了”的心情。
卡尔感激他们,但在他的情况中,事情并不是这样。这些事,说出来也不会变好,说出来就像往把刀尖捅向自己,把刀柄递给别人一样。
他的痛苦并不是可以被解决的,甚至不能被理解——一个人哪怕再爱另一个人,也永远不会感同身受。有时旁人对他痛苦的轻视或积极的态度,甚至会让他觉得恶心,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人恶狠狠地践踏,会表露出脆弱、指望在这个世界中能被理解的自己真是全世界最大的傻**,最大的蠢货。
卡尔已经竭力忍耐自己的痛苦不要流淌出来了,他竭力让自己的人生对得起无关的人,做好工作,承担起责任。只有在实在无法控制时,他的伤心才会显露出来,而此时旁人就要大惊小怪,希望他赶紧“好起来”,上帝知道有些时刻卡尔心里是多么怨恨!
他就是没有办法好起来,他不像别人想象中那么坚强和了不起,所以他走开还不行吗?
他们也不愿意让他走开。
因为他们觉得,就是因为他没有“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