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才会老想着退役的事。
至于该怎么好起来,你要和别人倾诉啊,卡尔,你要找到生活的乐趣啊,卡尔,你要从工作中获得价值感啊,卡尔……全部都是毫无作用的让人厌恶的空话。
乌尔里克这样想,鲁梅尼格这样想,就连夏天那个心理医生也这样想——心理医生这么说的时候,卡尔简直感到了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他不懂全世界到底有谁能停止高高在上地替他去判断他的决定是对是错,而只是表达那么一点点沉默的赞同。
如果他注定只能通过损毁自己来拯救自己呢?
如果有别的办法,他怎么会想到这条路呢。
卡尔彻底意识到了旁人的期待无异于牢笼,就连爱他的人其实也根本不理解他、或对他并不留情这一点,比不爱他的人对他理所当然的期望还要残酷。
他蜷缩在沙发里,强烈的针对所有模糊人类的憎恨让他一度恨不得打电话给穆勒不讲道理地发脾气,你的家庭幸福,你的弟弟健康长大,你的挚爱就在你身边,我就算和你说一万句话,你又懂什么呢?我又怎么能要求你非要懂呢?
你为什么非要迈进我沼泽一样的世界呢?
我不让你进来,你就怪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吗?
卡尔哽咽着流泪,询问空气里不存在的虚影:“我还不够爱你吗?……”
痛苦,他还说卡尔让他前所未有地痛苦着。
卡尔真觉得万念俱灰,第一次觉得这段友情的开始就是个错误。
如果穆勒没有站在路牙上非要和他搭话,如果他没有应承,他们在那个傍晚分道扬镳,现在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穆勒生气他不信任他,他当然不信任他了,不是不信任穆勒的品格,而是不信任人性。
就像美人死前遮着脸不让皇帝看面容一样,两人中拥有过的喜爱是假的吗?不是假的,可如果爱本来就建立在美丽上,就像他和穆勒的关系,本来就建立在那个温柔的、富有责任心的、永远可靠的卡尔身上,那他怎么能相信他在看到乱七八糟的卡尔后依然能保持开朗?
穆勒只会像乌尔里克一样,和他说很多句:“你不是这样的人。”
卡尔受够被否定了。乌尔里克和他是利益共同体,又是个坚韧宽容的女性,哪怕不想接受他也在努力接受,不愿意抛弃他,换成和他很平等的穆勒,就不好说了。
他不想把友情放在人性上赌,他不想把任何东西放在人性上赌,会这样做的人永远会输。他宁愿穆勒就这么气着吧,总比到最后对方嫌弃上他、或是被消耗得宣称“卡尔,我受够了,你是不可改变的黑泥”,而后不得不离开要好。
卡尔也受够了因为自己无法继续伪装了,就不停地伤害身边人,他宁愿他们离远点。
卡尔从来都不想要别人帮助他,他也知道他们帮助不了自己的。
他只想躲开。
去没人的地方。
那里没有人对他有要求,没有人对他有付出。
没有人爱他,也没有人受伤,没有人对他失望。
他宁愿活在孤岛上。
每次负面情绪到了极点时,卡尔就会这么赌气想。
可他偏偏就是没活在孤岛上,门铃响了,他在这儿编辑中年伤痛文学还没半小时呢,乌尔里克都冲到他家来了。
卡尔真是恨不得把自己捂进沙发里原地升天,但乌尔里克已通过应急密码进来了,把屋子里的灯噼里啪啦全部打开,轰隆隆换了鞋,冲进客厅,看到卡尔直愣愣地躺在这儿,惊叫了一声就要来摸他的呼吸。
她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一着急还会犯点傻气,有时候脑回路也是真和别人不一样。
卡尔本来一点说话力气都没有,想和她冷暴力摆态度的,现在也不得不吱了一声:“我没死!”
乌尔里克尴尬地收回手,咳了一声:“你躺得这么板正做什么?”
“你来干嘛?”
卡尔挡住脸,反正已经张嘴了,索性一口气把话全说清楚,努力摆出冷漠和不容置疑的态度来:
“不要骂我,年末你多拿点钱,就当加班费。也不要问话,随你怎么公关,让我今天先睡觉。”
乌尔里克都快被他气笑了:“又拿钱说人!你们好朋友吵个架,屁大点的事,谁说我要教训你了,你是我老板,我平时也没有经常教训你好不好——先坐起来。”
“还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哪有像你这样,几句话说不拢就开车跑了,比网上骂完人就拉黑还可恶——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是老板,你是老板。但明天上班不要见面的吗?事情不要说的吗?难道吵个架就要疏远啦?”
“他要讨厌我,我有什么办法。”
卡尔已经做好了最坏情况的心理准备,无非是穆勒失望赌气,彻底对这段友情丧失信心,感觉卡尔是个冷漠的坏人,最后渐行渐远渐无书。
反正穆勒又不缺朋友,没有卡尔,他得是个多么幸福的人呢。
“我才没。”穆勒的声音忽然在几米外响起。
卡尔挡着脸的手僵硬了。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幻听的感觉。
他惊愕至极地坐起来,看着穆勒手里拿着车钥匙,面色苍白地靠墙架着胳膊,脸贴在胳膊上,就这么看着他,眼眶红红的。
像是知道自己不一定被欢迎,他都没踩进客厅。
“托马斯本来就等在你门口。我要进来,没办法把他丢外面——你实在不想谈的话,我就把他再带出去。”
穆勒就这么追过来,本来还满心负面情绪在沙发上阴暗得恨不得捅死自己的卡尔现在却像在明亮光线下变得弱势了起来。
还忽然有种强烈的委屈。
“……你来干嘛?”
乌尔里克果断起身:“那你们先聊,我继续见公关。”
穆勒去换鞋子,放钥匙。
卡尔僵硬着坐在沙发上,从地板模糊的反光里扒拉了两下自己被压乱的头发,听到穆勒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然后一张毯子从天而降,裹住了他。
穆勒修长好看的手指替他调整了两下边缘。
他最近终于留得起来手指甲,没再剪成光秃秃圆扁扁的样子,手指一下子看起来漂亮好多。
卡尔恨不得往这个漂亮的手上啃一口,让他尝尝迅猛的痛苦滋味。
“你要喝什么?冰箱里——冰箱里还有牛奶,可以热一下。”
这到底是谁的家啊!
搞得好像他才是幼稚闹脾气的那一个似的。
卡尔努力绷住声音:“我不想喝。”
“我想喝,让我先润润嗓子吧。”
穆勒到底是煮了牛奶。要知道,在这种过程里一直低着头紧绷装深沉可是很累人的,卡尔实在气不过,要在自己家找回场子,往后仰去,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