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朋友和他闹脾气,也讲了一点他对球迷产生的情绪,在很多年里,尽管他是公认的“超尊重球迷”的球星,可实际上他的心里对球迷却没有足够的爱,而是有着很多警惕和对抗。
弗莱克医生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从上次见面后,他就已经了解到了,卡尔是个非常警惕的人。
和他看起来特别稳定可靠的精英Alpha男的外表截然相反,在弗莱克医生看来,卡尔的内在秩序是很脆弱的,他还停留在无力的儿童期,任何人的不好反应在卡尔的世界里可能都代表了一种生存危机,所以卡尔很厌恶处理冲突,总是想要采取回避的态度。
他小时候也一定总是受到严厉的批评和约束,得不到足够的关爱,以至于他的生存策略就是完美主义,并且把外在的批评声音全部内化了。弗莱克医生看着卡尔,知道他像很多病人一样,哪怕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他们的脑子里也会有个批评者在不断地和他们说话。
而心理医生一开始说再多的鼓励和支持,也敌不过他们脑子里那个负面声音强大。
但能在这样的条件下依然成长为社会功能这么好的人,弗莱克医生是佩服他的。医生只想,如果没有严重的心理问题的话,卡尔应当会是个更幸福的人,也能成就更了不起的事业——这种事业与金钱和成就无关,更多事关他个人价值的实现,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在耐心地倾听完卡尔的诉说后,他询问道:
“即使球迷们是爱你的居多、讨厌你的居少,你也不必自责于觉得自己不够爱他们是错误的,因为对人来说,伤害的事记得更清楚是正常的,这是一种生存本能。不过根据我能感觉到其实你对很多球迷是有犹豫态度的,因为你在心里知道他们其实真的付出了很多,所以抱有亏欠感吗?”
“我觉得自己像个懦夫,只是在把少部分人的错怪罪到整个集体上。”
“不要最小化他人对你的伤害。”弗莱克医生温柔地说:“但我能理解你的观点,我也非常钦佩你的这种自省,我相信一个会有这样反思的人,根本不会去故意伤害球迷。”
你错了,我马上就要这么干呢,卡尔在心里嘀咕。在弗莱克医生特别温柔和专注的注视下,卡尔又开始浑身不自在了,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蠕动,而是坐在椅子里说:
“我觉得您有点太喜欢为我开脱了……虽然我想要得到帮助,但我不需要被错误地溺爱。”
“卡尔,其实每个人都需要被‘错误地’溺爱——那就是自己爱自己。自爱应当是无条件的,永不动摇的,在这里,永远不会有谁来判断对与错,你先原谅自己,肯定自己,珍惜自己,再去想着如何提升自己,超越自己。”
弗莱克医生回复他:
“旁人不允许你这样爱自己,是因为他们希望从你身上剥夺走一些东西。但我希望能帮助你重新找到那种感觉,到那时你就会发现,比起源自内心的、对自我无条件的呵护和珍爱,我给予你的这些是微不足道的。”
卡尔被他镇住了。弗莱克医生提起自爱的话题,这让他感到羞耻,因为做不到自爱听起来是个很没用的事,听起来很羞耻很可悲,像影视剧里那种站在世界中心呼唤有没有谁来爱爱我、然后别人来了一句你要先爱你自己!的脆弱人类。
会不会像水仙花一样,有种顾影自怜的感觉呢?
而且弗莱克医生只是这么含糊地和他说“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卡尔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到时候。他空落落地回到房子里,发现因为这两天总满心想着穆勒,屋里花枯萎了他都没注意,家政留短信告诉他已扔掉了,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吩咐他明日购买。
今日他的屋子里没有花了。
算了,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鞋子都脱掉了,好想换衣服,明天还有一整天累死人的媒体活动,不想出门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长久以来没摆过也就罢了,摆过了,忽然又消失了,卡尔就感觉整个房子的空寂比起之前更甚。
他在这里住了五年了,看起来却像刚进来,或随时要搬家走人似的。
但他没力气再出门,就只是心情低落地任由心情低落,像给宠物配粮一样按营养要求熟练又不走心地分配食物,称重,丢进锅里煮熟,倒出来,低卡的酱料都很难吃,卡尔甚至宁愿吃水煮菜,好歹还有一点食物自己的鲜味。
就在他这么发呆的时候,门铃声响了,卡尔愣了下,按遥控器看监控,竟然是诺伊尔的车。
他的车没被录进他家的外安保系统,所以进不来。
卡尔开门,索性把他保存成下次可直接通过了。他丢掉晚餐,起身去漱口,擦了擦脸,然后去门口开门。
一大束花挤进他的视野中,离得太近了,直接全挡住了。
馥郁的植物的香气柔软地盖过来,花束从他的脸上离开了,诺伊尔像个酷男孩似的站在明亮的廊灯下,眼睛闪闪发亮,低声说:
“干嘛,不让我进去吗?”
“带花来做什么?”
“怕你家里空荡荡的——果然呢。”
诺伊尔的表情得意起来,在他家里游荡得比在自己家都自在似的,换了拖鞋甩掉外套,站在他的水槽旁边替他拆掉花的包装,清洗和清理掉多余的树叶,而后把枝子斜着剪开。
卡尔比划着长度去拿花瓶,嘴里还不饶人:“我才不喜欢这么红的。”
诺伊尔把花拎起来一裹:“那我扔了。”
“哎!”
卡尔刚一着急,扭头看到对方笑了起来,顿时烦得,得亏他过了脸红的年纪,不然肯定被诺伊尔欺负:“你别笑了。”
诺伊尔笑得更大声了。
“今晚不想做。”虽然明知道他和诺伊尔的感情和胡梅尔斯不一样,根本不算纯p/y,可卡尔还是试图理清关系:“你有别的事吗?”
“你晚上都做什么?”
洗漱,把电视打开听背景音,在沙发上发呆。
或者躺在床上发呆,回手机短信,然后吃药睡觉。
或长或短,卡尔的每个夜晚都是这么度过的,他没精力做别的事。
但他有点没办法说出口了,而且在这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一种不自爱,他的不自爱好像是渗透在方方面面的,于是他冲诺伊尔扯谎:
“画画。”
想到上次接到的纸团,诺伊尔的脸扭曲了一瞬。
但后来他和胡梅尔斯还是忍不住,两个人冷着脸交换回了他们各自应得的纸团,看到上面的内容,诺伊尔都不敢想,如果他直接收到的就是那一张,他会多开心。
不过如果卡尔没丢错,他也捞不到今天的位置了,所以诺伊尔随遇而安了起来,觉得这一切真是天下最好的安排,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