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村長離世之後,由柳先生暫代村長一職,攻堅隊剩下的人數不足十人,大多是一些沒有能力參加戰鬥人,這也造成了村裡防守力量薄弱。即使那個巨大的洞口裡可能還有其他的危險,但是柳先生不得不選擇在就近的山坡上重新建造村子。
農時隊的現任隊長叫做石目明,原先也是攻堅隊的,後來因為雙目失明,加入了農時隊,從那以後就一直跟著張爺學習。石目明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樣子,花白的頭髮隨意的挽著個發髻,消瘦的身體上蓋著一件黑布長袍,他身體已經完全撐不起那裡長袍了。一隻巨大的爪印從他的臉上貫穿一直延伸到脖頸處。
“小梅啊,這幾天你就跟著我種樹吧。”石目明斜撐著一把頭上帶著骨刀的木棍,這骨刀因為長時間在地上摩擦已經快要磨平了。
“好的。”我應了一聲。
“小梅,你跟著我走,待會兒我站定的地方需要你做好記號,然後‘運氣’拔苗助長知道嗎?”石目明拖動著骨刀在地上劃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叮當叮當”清脆的聲音繚繞在山坡四周,那是石目明身上帶著的一塊玉環撞擊的聲音,大概是為了防止別人不小心磕碰到他,特意佩戴的。石目明走的並不是一條直線,而且三下一折,四步一轉。
正當我仔細觀察著石目明的步子時,我卻被他充滿韻律的步伐吸引,久久無法自拔。
“看明白了嗎?”石目明走到第七步時,正好面對著我。
“嗯,似乎是北鬥七星的圖案。”我不太確定的說道。
“的確是北鬥七星的步子,沒想到你還見過北鬥七星?”
“我以前看過星空。”
“現在的天空怕是再也見不到星空了。”
“……”我沒有繼續說話。
“老頭子我,因為眼睛看不見路就以七步為一個標記,記住這七步內所有會碰到的東西。”石目明微笑地繼續往前走,走到第七步時,正好又在我跟前,只是背對著我。
“這麽多的步數怎麽能夠完全記下來呢?”我覺得不可思議,
“重複的次數多了,也就幾下來了。”石目明說道。
“原來是這樣。”雖然石目明說得輕描淡寫,但是我卻聽出了這裡面的困難。
“來,小梅。這是第一棵,你往下面挖一個坑。然後想象著竹子長大後的樣子,‘運氣’不能著急,要緩慢地進行知道嗎?”石木明輕輕地的踩了腳下的土地,似乎在傾聽著什麽。待到他確認好了之後,對我如此說道。
我按照石木明說的,把一節竹根埋進了土內,雙手按在泥土上,將“真氣”透過泥土釋放到竹根上面。
“春有勾芒萬物生。”這是石目明教給我的第一句口訣,隨著我體內“真氣”慢慢向著土地裡匯聚,一棵竹筍穿破土地,露出了稚嫩的尖尖,充滿了生命的力量。
“嗯,再等一會兒。”石目明感受著我體內“氣”的運轉,站在一旁靜靜等候著。
很快采集隊的石土豆和石水平抬著一具收殮好的屍體來到了我們身邊。並不需要多說什麽,石土豆他們就把屍體放在了竹筍的旁邊,似乎他們之前就已經這麽做過了,動作嫻熟。
“我懷心憂兮歸後土。”隨著我低吟的下一句口訣,天空似有雷聲陣陣,春風和著雨水降落到地面。隨後就看見竹筍旁生出巨大的根系,包裹著屍體鑽入了地下,這個時候的竹筍也迎著春雨快速的生長著。
我和石土豆他們站在一旁,看著竹子漸漸拔高直衝雲霄。這些竹子似乎想要突破天空中陰沉的烏雲。石目明乾癟的臉上滑落兩滴水珠,我也不知道那是雨水還是淚滴。“嗚嗚嗚”這一刻的石土豆終於忍不住了,嗚咽了起來。
“小梅啊,這個活,本來是張爺乾的,但是咱們村現在能夠使出來的,估計只有你了。”石目明拍拍我的肩膀繼續踏著“七星步”往前走去。
大雨還在下,我心中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緩了緩有些用“氣”過度的身體,我跟著石目明的步伐走進了山林裡。
我的作用只是激發竹根中的“氣”, 使得竹子能夠發芽,而之後竹子生長靠的都是那些屍體中的“氣”。這也是竹樓村裡的埋葬儀式,也許每一根竹子下方都葬著一位他們的親人,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麽竹樓村的最下層從來不開洞門,為什麽晚上的時候會統一熄燈。
“小梅,你的天賦很好,但是張爺卻不同意你學這些‘東西’。”石目明一邊數著步子,一邊和我說道。
“為什麽?我不太明白。”我有些疑惑。
“你知道這些‘東西’,意味著什麽嗎?那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石目明“看”著我。
“……”我能做的只有沉默。
“張爺總喜歡和我談論你,說你小子拿得起,放不下。”石目明模仿著張爺的口吻。
大雨籠罩下的山地上,只有一老一少蕭瑟的身影。最終我種下了二十株竹子,心裡頭沉甸甸的,這二十株株竹子似乎也是按照某種特定的規律排放著。我只知道每一株竹子下都埋葬著一位死者,卻不知道具體埋的是哪一位。也許這本來就是不讓人知道的吧。
新的竹樓村在大雨中建造完畢了,開洞,搬運。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因為竹子並不是很多,所以每個人只能有一層樓房,才能夠容下著接近兩百人的村子。只不過不再是原來那樣的設計,而是分成居住區,工作區,等等區域劃分。每間房內只有休息的地方,別的東西大多集中處理,集中分配了。
我躲在竹樓裡看著依然在吞吐積水的蛇洞,以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雨停的天空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