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视线在半空对视。
怪物。
怪物。
眼前的存在是怪物。
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冒出这样的信息,警告着他身体传来的这份可怖是真实的。
与此同时,舒星未的耳边却又响起了对方正在说话的声音。
“我想,这就是喜欢。”宴旧道。
……
与其说“我想”,不如说这只能是喜欢、也只可能是喜欢。
只要有一点时间,脑子里就只能想星未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在视线范围内闪闪发光。如果这不是喜欢,就是一种从出生开始就患上的病,只要呼吸、只要看着他,鼻子、耳朵和心脏,就统统存在着,就还活着,就会觉得这幅构造出来的人类的身躯也可以忍受了。
“你……到底是谁?”
在他眼前的人又怔怔地说了一遍。
喜欢啊。果然很喜欢对方。
很喜欢,看到垂落在对方脸颊两侧的发丝,都觉得喜欢到了极点。
仿佛绽放的花束,不断的感情涌现了出来。
身体似乎都只会说“爱”这个字眼。所有名为喜欢的感情都给了他。
宴旧抬起手,将舒星未垂落在脸颊的发丝别在了耳后,露出了那干净漂亮的脸庞。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口中说出了,或许可以称之为恐怖的话。
“‘后山的怪物会吃掉你’。”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闪过了想起什么的颤抖神色。
“怪物——就在这里。”
……
从祂诞生意识开始,耳边就回响着舒星未这个名字。
“他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明明和我差不多,还装作是家庭幸福的样子,真不知道做出那副样子给谁看。”
“去死。去死。”
“真是太恶心了。我明明应该比他受欢迎的多——”
身着校服的小孩,在茂密的草丛里踏步,走来走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了。
他的嘴里不断地冒出了羞辱性的词语。
那是带着嫉妒、恨意的扭曲感情,全都倾注到了“舒星未”这三个字里面。
不断如此,他还时不时踩踏着地上的死鸟。
尸体被鞋底碾压,眼珠爆出血浆,瞬间飞溅到了长及腰部的荒草上。
“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他喃喃自语,发泄般地撕扯着手边的野草。
“这里要是真有怪物就好了。我希望它能砍掉他的四肢,把他的肚子挖开,肠子和心脏全都扯出来,然后一口口吃掉他。”
“嘶——”
他的手突然切割到了草的边缘,发出了吃痛的声音。
血珠滚落到了地面。
他似乎觉得这样很可耻,想要继续咒骂的时候,声音却戛然而止。
祂已经想不起来,那个时候自己是以什么样子出现了。
大概只是单纯的降临时间到了。
但对方却在那一刻惨叫了一声。
大概是精神太脆弱了,只是目睹祂的一瞬间,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祂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人类连连后退,然后踩到了湿滑的泥地,身体猛地往后坠去,落到了水库的深坑里,发出了痛苦疯狂的癫狂呻-吟。
祂走近了一些。
对方已经摔的不成人形了。
尽管意识错乱,他也满脑子都是扭曲的恨意。
因为无法阻止自己大脑的崩溃,所以只能断断续续、重复着之前的话语。
“都是他的错,如果死的是他就好了——”
【舒星未。】
尸体摔倒在浓密的草丛里。
周围的空气染上了恶臭的味道,风的气息似乎也被浑浊而污染了。那些感觉到祂降临的植物、尸体,甚至是无法看清的真菌,全都发出了颤抖的、爱慕的赞歌。
祂只是看了一眼那具尸体,那些植物以及腐烂的泥泞就已经殷切地将这具尸体包裹了起来,侵入了大脑神经,将对方生前的记忆全都展露了出来。
通过这样,祂大概了解了这里的情况。
但或许是因为厌恶太强烈,比起其他常识类的信息,只有那个名字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舒星未。】
只要想,祂就可以离开后山。
并不是被囚禁、或者隐藏在那个地方,只是降临的偶然性而已。
走过空无一人的公园。
秋千在视线里摇晃,被暴雨吹得摇晃,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因为寂静中传来的声音,祂注意到了它。
在那个人类的记忆里,舒星未似乎很喜欢坐在学校的秋千下面,而他很讨厌这种行为。
有那么……喜欢吗?
祂停住脚步,盯着看了几秒。
然后,祂走近了秋千,模仿着记忆里人类的样子坐在了上面。
周围一片死寂。
雨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路灯坏掉了。视线显得很肮脏。
空气潮湿寒冷。
莫名的声音对祂兴奋地耳语着、催促着。
祂没有屈腿摇晃,而是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雨水落在了模仿出来的外套上。不太理解,为什么那个叫做舒星未的人类会喜欢。
正在祂想到那张笑脸的时候,不远处却突兀地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对方正在接近这里,手放在口袋里。
祂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那张脸在视线里清晰起来。
【舒星未。】
刚刚才在尸体记忆那里看到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面前。
祂盯着看。
看了好几秒。
在对方越过秋千,没有注意到祂的存在的时候,祂也一直就这样看着。
风鼓起了对方的衬衫,因为寒冷而起了细微的鸡皮疙瘩。
在他的口袋里,被手紧握着的是散发出腐烂气味的冰冷金鱼,却显示出对方身体的温热。
我想要——
就在下一刻,眼前的人类突然停住脚步,朝黑暗里的祂投来了视线。
视线相触的那一刻。
就像有某种未知的驱动力,祂从秋千上站了起来,跟在了对方身后。
耳边的窃窃私语也没有预料到这件事。
在祂靠近他的时候,那些催促的低语声似乎也在污浊的雨声里消失了。
耳边忽然变得很安静。
以至于只能听到眼前人类急促的呼吸声。
就这样跟了一段距离。
然后,祂看到舒星未转过身,朝祂再次投来了视线。
那样的视线和记忆里重迭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宴旧?”
祂没有回应、但也没有反驳。
明明就没有模仿那个人类的相貌——
舒星未似乎说了些什么,但祂却完全没有在听,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漂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