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忽然从人群中暴起。
对方的面容模模糊糊,袖间却藏着一柄锋锐的匕首。其他人似乎随着他的行动应声而动,一波人潮猛地扑上来。
沈夕却忽然抬起头,看也不看其他人,直直盯着那怀揣着匕首的来者,眼底一片清明。
凤凰羽剑就是在这时猛地出阵,以极快的速度刺入来者的身体。
这一切变化得太快,看上去仿佛是来者主动撞上那柄火红的小剑一样。
凤鸣之声在这映着熊熊火光的世界中响起,周围无数的脸面顿时消弭于无形,刺杀者的容貌却变得清晰起来。
正是那张熟悉的魔君的脸。
凤凰羽剑一刺即离,迅速回身保护主人。
魔君挨了这一剑,身上顿时出现一道空洞,却不见有血液流出。
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痛苦,哈哈笑道:“好啊,不愧是丹霄圣君!”
“你最害怕的竟然是这个,是这世界又为我所统治!”
“可惜啊,那些人不懂你的苦心,”明明已经受了如此重伤,魔君却仍迈步围着沈夕转悠,语气中循循善诱,“这世上想要把你拉下神坛的人太多太多了,那些愚民也不懂你的苦心,你何苦还要为他们这般苦苦支撑?”
魔君望着面前的人,眼睛里似乎蕴含着脉脉深情:“圣君不如加入到我这边来。万众魔物都会听从你的号令,仅凭实力就能坐稳位置,不用想那么多道义,不用背负那么多责任……”
“而你心口的那股魔气,”魔君笑着望向丹霄圣君,“从此也不会再折磨你了,而是会成为你的助力。何必再忍耐呢?你已经忍了五百年,如今修为下降,为世人所不理解,还遭人陷害,你何必还苦苦守在人间?”
“刚刚刺杀我的东西,怎么会有脸说这样的话。”
沈夕不为所动,凤凰羽剑收回他的手中,小巧的剑身迎风暴涨,瞬间变作一柄火红的长剑握在丹霄圣君的手中。
“你说得不错,我的确修为下降了许多,不比当年,”沈夕抬眼,那双波光潋滟的含情目中现出一抹倨傲的神色,“不过对付如今的你,也还是绰绰有余。”
*
秦越遥遥地望着那两个抱在一起的人。
他和师尊刚刚成功击杀了凉城中盘踞的魔物,原本秦越还想和师尊好好交流一下这胜利的喜悦,然而对方却毫无此意,反倒急急忙忙地到了他们先前停留的盐铁镇,第一时间找到那个之前撞上他们的小乞丐。
明明因为刚刚击杀魔物,师尊的身体还十分虚弱,但即便这样,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仍然是这个小乞丐。秦越的内心波涛汹涌,他很想很想问师尊,你如今牢记一个不过一面之缘的人,那你还记得我吗?
可是他不能问。
沈夕没有将那个小乞丐扔在学堂,而是将他带回了宗门,收在自己座下,为对方取名乐琴。
他对秦越是这么说的:“魔物泛滥,我们需要更多的力量。这个孩子天赋异禀,我要好好教导他,就像当初对你一样。”
就像当初对他一样。
那么这个孩子的一切也都会是师尊亲力亲为吗?他也会和师尊同床共枕吗?他也能得到师尊奖励的抚摸吗?
秦越最终什么也没说。
对方是他的师尊,不是他的爱人,他没有资格问那些问题,他也不应该起那些大逆不道的心思。
更何况,那小乞丐也不过是师尊的一名弟子。
秦越这么想着,也不知道在安慰谁。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他想错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乞丐小孩逐渐长大。在这期间,沈夕日复一日地陪伴在对方身边,甚至没有再闭关过一次。那些秦越曾经得到过的,没有得到过的陪伴,最终都让乐琴得到了。
对方越长越大,越长越高。曾经窝在师尊怀里的小孩,如今长成了能轻易笼罩师尊的身形。
一切都和当初的他那么像。
唯一不同的,就是丹霄圣君和小徒弟日益亲密,亲密得整个修真界有目共睹。
而秦越却与师尊渐行渐远。
乐琴成人的那天,丹霄圣君在昆仑山举行了盛大的成人礼。
清清冷冷的映月峰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但秦越却觉得自己的心从没有如此冷过。
这一日晚间,秦越久久地等在师尊的房门前。
自从那乞丐小孩来了映月峰后,师尊就让人在映月峰上为他另外建了一个院子。那个院子他不常去,几乎形同虚设。
其实这个院子他也很少来了,因为他每次来看到的都是他不愿看到的画面。师尊和乐琴挨得很近,时常头碰着头,手挨着手,即使他站在旁边,师尊往往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偶尔师尊和自己说上两句话,那小乞丐很快也会把师尊叫走。
因此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师尊说上话了。
临近傍晚的时刻,师尊和乐琴从外面回来。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师尊的脸上更是秦越从来没见过的宠溺。
见到他的时候,师尊面上的笑意隐去了,虽然仍带着关切,却远不如和乐琴来得亲昵。
沈夕那双含情目望过来,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秦越,你怎么来了?”
“不过,来得正好,”红衣美人不等他回答,便道,“我和乐琴要举行合籍大典了。”
合籍大典?
秦越的眼睛猛地睁大:“你说什么?”
面前的师尊笑起来:“很吃惊?不过也是,虽然我和他是师徒关系,但是喜欢这种事情是不受控制的。”
“你从小跟在我身边,我想你是会理解我的,对吗?”
理解?秦越不能理解。
明明是他先来的,明明先认识师尊的人是他,先接近师尊的是他,为什么最后会是这个乞丐小孩得到了师尊?!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变化?
他以为师尊冷情,以为自己的行为大逆不道,以为这样就能永久地独占师尊,所以克制了自己。然而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
秦越不知道师尊后来跟他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跟师尊说了什么,甚至忘记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守在师尊的房门前。
他只记得那个夜晚的月亮红红的,像是在哭泣,却又透着一股难掩的诡异。
而他离开的背影很狼狈。
当天晚上,秦越坐在自己寂静的院子里,对着那轮红月,回想起很多年前的师尊。
那个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对方就在这里的师尊;那个会用树枝打他的小腿,对他很严厉的师尊;那个会对他的道歉,因为缺席了他的成长而感到愧疚的师尊;那个笑着对他说,不会收别人为徒的师尊……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地从秦越的心头掠过。
他闭上了眼睛。
这些才是他的师尊。
沈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