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他都有了,却因为一点虚无缥缈的东西跟丹霄圣君生气。
他以为自己不会贪心,但实际上,他不过是自己欺骗自己。
他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
秦越年岁到底还是小,他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但他现在心里憋着一口气,就也不想低头。
甚至他都不知道师尊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点别扭。
沈夕一路走过前院,穿过中庭,这才转过身。
他眼见秦越一直跟在他身后,这会儿还能听到点克制的喘气声,而面前的人依旧低着头,只露出一个黑黑的圆脑袋给他。
头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你跟我进来。”
秦越抿紧了嘴唇,却依旧没有吭声。他低着头,看着视线里那片艳红的衣角轻盈地一转,靴子踏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
他也跟着对方走了进去。
雕花木门在身后关上,隔开了外界的虫鸣鸟叫,让整个房间内都安静了不少。
而这份安静,在两个对峙的人之间就显得格外突兀。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丹霄圣君冷淡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秦越手上一紧。
又来了。
师尊不问自己是否错了,直接就问自己错在哪里。如此理所当然,还是这么霸道的性子。
秦越的头低得更厉害了,攥紧的手却不曾放松。他开口,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压出来的一样,语气硬邦邦的:“弟子不知道。”
沈夕闻言,他的火气也被勾上来了,冷冷道:“不知道?不知道就给我跪下。”
秦越一言不发,一声不吭,一双膝盖直挺挺地就往金砖[注]地面上跪。
还是沈夕踢了一脚,那裹在空荡裤管里瘦骨嶙峋的膝盖才没有直接磕在光滑坚硬的地砖上,而是陷进了迎面飞来的一个小垫子上。
秦越手上攥紧了。
“好啊,好,”头顶的声音压抑着怒气,他低着头,看见那艳红的衣角来回轻盈地晃荡了两下,又停在他面前,“你既然这么喜欢跪,那就给我好好跪着,好好反省。”
“什么时候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你什么时候再给我站起来。”
沈夕说完,看也不看那跪在地上的人,甩手就出门去了。
他一出门,就见映雪正等在门外。
小童子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来回转着小圈圈。对方一见到他出来,眼睛立刻一亮,蹬蹬蹬跑到他面前来,轻轻喊了一声道:“圣君。”
沈夕刚要开口,就感到一阵急火攻心,胸中气血翻涌,心肺处一股寒气趁机涌上,叫他禁不住连咳了好几声,磕得满面通红,一双含情目都泛起了水光。
映雪这下真的着急了,连忙一把扶住旁边人的手,又想去拿纳戒中的小药壶,却被丹霄圣君摆摆手制止了。
沈夕又咳了好几声,这才慢慢缓和下来。他这一咳,连带着半日来积攒的怒气都消散了些,叫他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不少,只是一想到秦越那倔强的样子还是恼火。
映雪服侍圣君好几年,这会儿察言观色,见对方脸色缓和了一些,这才见缝插针地劝道:“圣君再生气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先好好休息休息吧。”
沈夕的身体本就为魔气所累,这大半日还在昆仑山内来往,又跟各路人马斗了半天,现在还被自家徒弟气着,的确有些疲乏。
他轻轻点了点头,正想习惯性地回房休息,这才想起自己的房间早就被那个糟心的徒弟给占了。
沈夕一时半会儿不想看见秦越那张黑不溜秋的脑袋,也不好再进去把对方赶出来到外面跪着,左思右想,干脆对一旁的映雪道:“到那个房间去。”
小童子顺着圣君的目光一看,就见是秦越的房间。
他噘着嘴,心里有些不满,心想圣君都没到他的房间里休息过,现在竟然要去那个臭小子的房间里。不过映雪此刻也不想圣君多费一丁点心力,就乖乖地扶着圣君穿过中庭,进了秦越的房间。
进门以后,沈夕坐在了屋中桌案前的椅子上。
他一坐下来,感觉有些沉重的身体得到了舒缓,便伸手揉了揉一旁映雪的小脑袋。
柔软的头发摸起来很舒服,手底下的人又一动不动,乖乖地任由自己揉捏。
沈夕的心情好了不少,满意地揉捏了一通小童子后才帮对方理了理头发,放松道:“多谢映雪,你先出去吧,让我休息一下。”
被揉捏得脸颊红红的映雪这才开心地点点头,临走前,他又有些为难地看向沈夕,道:“圣君,中午送来的饭菜要怎么处理?再过一个时辰,晚饭也要送过来了。”
这点小事其实也用不着请教丹霄圣君,映雪有权利自行处置。但是送来的饭菜都是上好的灵食,映雪也不想白白浪费了,再加上圣君现在看着没那么生气了,他正好问问。
沈夕这才想起来秦越恐怕直到现在只吃了个早饭。
饭都没吃,脾气还这么大,那么硬的地砖说跪就跪,一点软都不服。沈夕想着自己出门前,秦越低着头一声不吭跪在垫子上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做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
明明他不过是问了问对方的错,连手都没动一下。
沈夕想到这里又有些心烦,也不想迁怒映雪,索性不再去想了,闭上眼睛道:“两份都留着,继续保温吧。”
等那小子跪完,还是要继续吃饭的。再怎么说,秦越还没有辟谷,又还在长身体的阶段。
想到这里,沈夕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养徒弟真麻烦!
耳旁传来轻微的活动声响,是得令后的映雪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出去了。
还是身旁的小童子贴心。
沈夕的眉头舒展开来,开始沉心静气,抱元守一,入定修行。
至于那跪在地上的人,爱跪就跪,磨一磨对方的性子也好。等对方挺不住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他的。
*
秦越直挺挺地跪在垫子上一动不动。
即使丹霄圣君已经摔门而去,他的姿势也没有因为无人监管而发生改变。唯有在听到门外传来咳嗽的时候,他的手指才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肩头微微塌下来。
现在门外早已没了动静。
秦越的姿态依旧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长时间,只能看着阳光透过闭着的窗扉投射到他前方地砖上的光亮。
那块光亮已经从午后金色的光斑,转为夕阳西下的暖黄光晕,再到现在月上柳梢头的淡青色阴影。
秦越一开始胸腔内情绪激荡,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有关昆仑山,有关自己日后的生活,有关那些欺辱他的小人,有关他曾经当乞丐的日子。
他真的错了吗?如果他错了,他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