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落到被幽禁阁中,不见天日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与她一同被幽禁的两名宫女,一开始兴许还会顾念主仆身份,如从前一般兢兢业业伺候薛清絮,可时?日久了,无人理会她们,什么主仆,什么身份,都会变得遥远而模糊。
若是供养充足,日子也许还能过?,可一旦哪一日起,外头的人开始怠慢、松懈,短了什么补给?,掺了什么次品,那三人之间,便?会暗生矛盾。
那样的日子,实在?比直接废了封号,贬为庶人,赶出宫去,要痛苦难熬得太多。
云英听得后?背有些发?凉。
她知?道?余嬷嬷的用意,无非是要警告她,既要留下孩子,就?安心养胎,别?再动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下场不会比薛清絮更好。
好在?,余嬷嬷到底更关心她腹中的孩子,自那一次后?,见她似乎的确只是安心养胎,便?再没说过?什么。
“有丹佩和绿菱照顾,想来一切都好,到时?瞧一瞧嬷嬷带来的信便?是了。”
丹佩和绿菱知?道?她关心两个孩子,便?常写信,托余嬷嬷带来,是以,云英虽然想念,但因都知?晓孩子们的近况,心中的焦躁能得到极大的缓解。
如今,她真正担忧的,还是朝中情况。
“这趟回去,可得了什么没有?”
她从榻上起来,捧了一只手炉,塞到穗儿怀中。
茯苓将穗儿才脱下的沾了许多雪花的外裳挂到架子上,提着穗儿带回来的食盒搁到案上打开,说:“还热着,娘子先尝一尝。”
“那一家又新做了裹红豆的毕罗,奴婢一瞧,便?赶紧买了来。”
穗儿说着,将食盒朝前又?推了推,随后?解开紧束的袖口,从中取出叠好的信,一字未说,递了过?去。
云英尝了一口还热着的红豆毕罗,接过?信便?展开瞧。
那是一手熟悉的好字,神形兼具,风骨突出,正是出自傅彦泽之手。
自那日他从侯府离开,二?人便?再未见过?,只靠每月里书信往来。
她未问过?送给?萧琰的那封信到底有没有递出去,他?也没再提过?,二?人之间似乎心照不宣,只当此事不曾发?生。
但从他?仍旧愿意每月里来信,她几?乎能断定,他?将她那日的话听进去了。
信不长,一如既往没有半句问候,甚至连开头的称谓、结尾的落款都不曾有,便?说只是自己平日随想所写文章,旁人也会信。
云英半点?不介意他?字里行间透出的冷漠,只要能仔细告诉她朝中近来发?生的大事便?够了。
十月里,萧元琮下旨召各地驻守将领入京朝见,照时?日推算,稍远一些的,如今应当已准备得差不多,一到十二?月,便?可启程上路,赶在?年末时?抵达京都。
可是,傅彦泽的信中却说,就?在?三日前,西北边关传来急报,吐谷浑王庭那场酝酿已久的动乱终于发?生,几?位元老重臣联合几?大家族发?动兵变,欲杀慕何白,扶慕何白的兄长伏连钵上位,幸好慕何白早有防备,在?数百心腹精兵的护送下,带着普安公主逃离王城,同时?,派人前往北庭都护府求援。
此事属边地军务,王庭内乱,并非外敌入侵,都护府若派援军,仅需一万人便?绰绰有余,如此规模,照规矩,只需北庭都护呼延岭自行决断,事后?再上报朝廷即可。
呼延岭年事已高,不可能再亲自带兵,此番驰援的任务,便?都落在?年轻力健的忠武将军靳昭身上。
可偏偏十月里,靳昭已应了太子诏,要在?年关之前抵达京都。
其中一个多月的时?间,本就?紧凑,再加上正值隆冬,天寒地冻,大雪覆盖之下,道?路不畅,哪怕他?按计划顺利平定吐谷浑王庭的内乱,也几?乎不可能在?除夕之前赶回京中。
消息传来,太子本该下旨,或免其入朝,或准其延后?,总之,战事当前,轻重缓急自要分清。然而,三日下来,却没有半点?动静。
这岂非是告诉靳昭,要么放弃出兵援助,不管吐谷浑之事,要么速战速决,然后?马不停蹄赶回,总之入朝绝不能延后?。
萧元琮从前虽多重文轻武,但也并非这等完全不顾将士辛劳,强人所难之人,如今这般反常,多少能猜到其中原因——
圣上已至弥留,没几?日能活了。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再改变和拖延的事实,能让各处有可能暗中支持萧琰的兵力保持不动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这场属国宫变,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云英捏着信纸的手无声地用力,直到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慕何白主张休战结盟,亲近大周,有他?为吐谷浑之王,方能为边地百姓争来更多安宁,对萧珠儿而言,也是最好的。
身为大周公主,她自然不会因为慕何白的失势而受到太多牵连,哪怕王位更迭,她的结果至多是照吐谷浑风俗,改嫁新王。可新王不亲大周,又?如何会像慕何白一样尊重、爱护她?况且,从她先前寄来的信中看,她对慕何白亦有感?情。
私心里,云英绝不希望萧珠儿再遭变故。
她想,靳昭定也是如此。他?心中有大义,不但想要守护大周一方百姓,对北庭通往西域沿途诸国的民众,亦怀仁慈之心,定想竭尽所能,守住和平。
可是,太子亦是他?的恩人,若有一日,太子要他?以命相酬,他?定也二?话不说,将自己双手奉上。
云英叹了口气,一手轻轻按在?自己隆起的腹部,身子微微前倾,另一手将已看完的两张纸放入火盆中,眼见起落在?烧红的炭
块上,迅速有火星烫出一个洞。
那洞像个越长越大的嘴,很快便?将信吞噬殆尽。
“娘子,”茯苓瞧她面色凝重,到底还是压低声问了出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又?要变天了。”她垂下眼,夹起一枚毕罗,又?尝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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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里外的庭州,一场大雪落下,已过?半个月,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天地间,除了寒冷,再无其他?。
这里虽是北庭都护府所在?之处,于西北各地而言,算得上是一大重镇,每年春夏,往来的商队、僧侣络绎不绝,很是热闹,然而,一到深秋,万物蛰伏,整座城池都仿佛陷入沉睡,城门处十天半月不见人影也不罕见。
这里太冷,比京都每年冬日最冷的那几?天都要冷上许多许多。
在?这样的被冰封的旷野中,行军变得极为困难,将士们被冻得面颊鲜红开裂,手脚亦肿胀不消。
饶是如此,他?们也不敢稍有松懈,尽力维持行进的方向。
副将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盘算着时?日,趁暂停休整之际,对靳昭道?:“将军,是否要缩短歇息的时?间?”
他?知?道?靳昭预备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