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字,他的目光不禁往一旁架在案上?的一面铜镜望去。
镜中映出他憔悴无比的模样。
胡子拉碴的面庞上?,颧骨凸出,眼圈虚浮,发丝亦干枯而杂乱,哪还有平日的半分英武之气?
而反观她?,怀着身子,虽也有几分憔悴,可?面容饱满,底色亦是白里透红的,整个人宛如一朵娇养在温室之中的富贵花,竟让他一瞬间觉得耀目,不敢直视。
“好了,”他又吃了两口,实在有些?吃不下,总算再次摇头,“已够了,再吃便该腹痛了。”
他试着含笑用轻松的语气同她?说话,可?嘶哑的嗓音听起来仍有莫名的凄苦感。
云英自然感受到了他的意图,心中发酸的同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收回双手?,身子朝他的身边挪近半寸,自己捧着那剩下的小半碗汤饼吃了起来,丝毫没有嫌弃与避讳的意思。
“今日便罢了,”她?的声音里?带上?一点含糊的鼻音,“明日可?要?多吃些?。”
靳昭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可?片刻后,只道了一个“好”字。
他到底无法拒绝她?的好意。
听到他的回答,云英似乎一下高?兴了许多,抬头冲他露出温柔的笑容,默默吃完那小半碗汤饼后,将碗勺搁回食盒里?,便重新坐回榻边,自然地拉住他的一只手?。
“我如今的胃口大了许多,”她?的面色因汤饼的热度而变得?更加红润娇艳,“竟半点也没吃饱,一会儿还要?再加餐一顿才好呢。”
靳昭麻木的手?心里?像被忽然塞进来一团柔软,慢了一瞬,才感受到温热细腻的触感。他本想收回自己的手?,可?也不知到底出于何种心态,竟就?那般收拢五指,将她?的柔荑包裹起来。
他似乎能察觉到她?掩在平静表面之下的复杂情绪。
说是喜悦、欢欣,也不尽然,似乎还有说不出的心酸与感慨。
他紧了紧五指,沉声问:“近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英一听他问,便觉鼻尖一酸,抬眸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去。
“今日在宣政殿中议了新君之事。”
靳昭的目光一凛,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无恐惧、忧虑的情绪,这才问:“可?是出了什?么变故?吴王……是否遭到了齐大人他们的反对?”
他虽远离中央朝廷已有一年?之久,但大体的局势还算清楚,尤其过去那么多年?,他一直身在其中,很快便能摸到端倪。
云英点头:“齐大人要?等我腹中孩儿出生,知晓是男是女,再拥立新君。”
靳昭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齐相公是殿下的恩师,感情非同一般。”
接着,他看着她?的双眼,问:“但吴王殿下没有答应,最后结果?也未让齐相公如愿,对不对?”
云英再次点头:“吴王拥立阿溶为新君,齐相公他
们也答应了,登基大典已在筹备之中。”
靳昭被她?的话惊了一惊,随即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认真?地看着她?,想要?辨别她?的情绪。他总觉得?她?看起来不算高?兴,甚至还有些?沉闷。
这种沉闷,似乎并?非因为她?想要?为自己腹中孩儿争一争,最后希望落空而感到的失望,而是有别的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透不过气来。
他握着她?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揉至她?的手?心,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这是发自内心的自然反应,没经太多思考,更没什?么目的。
云英仿佛受到了触动,指尖动了动,待他手?心、指节间的粗糙感传递过来时,她?的眼睛眨了眨,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
“是我,”屋里?仿佛忽然静了下来,她?轻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格外突兀,“这个结果?,是我在其中主动促成的。”
话匣子一开,便再难收回,她?干脆老老实实,将自己这几日里?,从打探消息,到笼络傅彦泽,再到应对吴王怀疑的过程,一点不落地对他说了出来。
这才是真?正压在她?心里?的重担,如今说出来,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你会觉得?我是个心思深沉、满是算计的恶毒女子吗?”她?被他握着的手?开始觉得?紧张,仿佛担心下一刻,他就?会因为看清了她?的真?实模样而对她?失望透顶。
“为什?么这样说?”
云英目光垂下,看着他的手?背,忽然发现他手?上?的皮肤有几处泛着异样的光泽,那是冷热交替后,要?长冻疮的样子。
“其实,早在殿下咽气前,已替我在吴王面前争了活路,吴王也答应了,不会为难我和腹中的孩子,或者,即便没有此事,我想,吴王也不会对我和腹中的孩子赶尽杀绝——我没有性?命之忧,却还是偷偷地谋算,踏入了这盘棋中。”
她?想,大多数人,不论?男女,都不喜欢心机太深沉的女人,若这个女人还试图染指国家大事、朝廷局面,便更是罪不可?恕。
从前,萧元琮是第一个看透她?本心的人,他喜欢她?的聪明与贴心,所以能容忍她?无伤大雅的算计,她?总觉得?萧琰也是如此。
如今,一个“无伤大雅”,已不足以形容她?的所作所为。
“别人的看法我都可?以不在乎,只有你……”
也不知是听到了她?话里?的什?么,靳昭似乎想到了什?么,有片刻沉默,直到云英等得?开始忐忑,才摇头。
“我是从边疆一路来到京都的,这二十多年?里?,见过太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所求。草原上?的儿郎想成为勇士,娘子人人想嫁给勇士,普天之下的百姓,人人都想过更好的日子,满朝的文武大臣,也鲜少有不求仕途通达的。你没害过什?么人,何以用‘恶毒’这样的词来说自己?”
从当初与她?分开时,他便冥冥中有感应,她?会走上?一条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路。幸好,在分道扬镳之后,她?仍旧愿意将自己最隐秘的一面展露在他面前。
靳昭实在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说毫不震惊,自然不可?能,然而更多的,却是忐忑。
他也有事情还未告诉她?。
“其实我也有话要?对你说,”他垂下眼,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又松了一分,嗓音也变得?更加沙哑,“我……以后恐怕再不能站起来了。”
第154章因果一切因果,早在多年前便已注定。……
傅彦泽不?知道自己在这间屋子里到底坐了多久。
一墙之隔的屋子里,男女的对话还未结束,他却已无心?再听下去。
所以,从头至尾,她在乎的,都还是只有靳昭一个人罢了。他做了那么?多,也就是个稍有些用处的棋子。
只是她十分慷慨,使?唤、利用